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洪荒岁月 作者:离子风 文案: 假使有一天,时光倒流,我们都回到了从前。 那些绽放在岁月长河中的动人旋律绵长依旧。 星空下,那一张张年轻却又沧桑的脸。 笑了,哭了。 我看到了。 你也看到了。 最后都遗忘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维聪 ┃ 配角:莫涛|吕肖楠|林梓歆 ┃ 其它: ==================   ☆、小白脸VS悍妇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海子   2005年6月28号,初中毕业,我们互相拥抱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2008年6月08号,高中毕业,我们魔兽对战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2012年6月XX号,大学即将毕业,我们可不可以拥抱,我们可不可以CS、魔兽对决,我们可不可带着讽刺嘲弄的语气开玩笑说:   嘿,哥们(姐们),您这是要到哪去?   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双红白相间的祖迪斯轮滑鞋上已是满满一层灰,破旧地不成样子。师父打来电话:“你丫个逼的,赶紧给老子滚到轮滑场来,写写写!有毛好写的你!也不怕腰壮腿粗满脸青春痘,位列资深嫁不出人士。”   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些大,震得我耳膜疼。我缓了会,还口道:“嘿,怎么着,老娘嫁得出嫁不出关你丫什么事!还有,不写,不写我喝西北风啊我。”   我稍有些郁闷,从高一拿到第一笔稿费开始,我家那位老太太就彻底给我断了经济来源,跟一乞丐差不了多少,就记得样刊到手那天老太太眼睛成了一条线,还是单棍,不带加粗的。那张嘴笑得比颐和园莲花池里的莲花还灿烂,用她老人家惊天地泣鬼神的歪理学说来讲,她丫前世烧香积德,今世我家祖坟冒烟,出了我这么个斯文赚钱的主,往后非得给我跟菩萨佛爷般供着,而那时,也就一篇不到四十来字的装逼诗,稿费下来,连一根KFC里的冰激凌都买不起。   我死拉老太太袖子,挥泪涟涟,可怜兮兮道:“娘,不带这么整孩子,我丫可是您亲生滴。”我娘捏捏我脸上嫩肉,如徐志摩般挥挥衣袖,决然正色:“娃呀,你现可是咱家摇钱树聚宝盆,去,给妈趴写字桌找灵感换RMB去。”   老太太眼神可不是一般强悍,那可是连菜市场专门杀猪割肉的王屠夫都怕的。   于是,我就趴桌子。   这一趴下去,六年恍走了。   从开始的英雄钢笔到现在的DELL笔记本电脑,再看看一张比棉花柚还圆还大的婴儿脸,我丫想让精卫将我填海的心都有了。   揉揉之前因长时间戴耳机听音乐而发痛的耳朵我回应师父,“行了,下次,下次俺一定到,且叫上系里美女啦啦队给您捧场,这次,就恕徒弟我不孝了。”说完我将手机放得更远,等他老人家如平时岁月般暴跳如雷、脸红脖粗。   嘿,电话那头竟一阵平静,弄得我一愣一愣,这也忒不正常了点。刚想凑前问是个什么道理,好家伙,一股排山倒海、浪潮翻涌之势从话筒里过来,震得老天那么一颤,差点塌下来。   师父疑似修炼狮吼神功般冲我疯狂咆哮道:“死虫!今个你要不过来,上月在体育用品店专订的天蓝色护膝我就全给你扔隔壁工厂粉碎机里粉碎了都!”   咕嗵!   滴滴滴!   电话瞬间被挂,半分犹豫不带。我手握手机有些发愣,这似乎是丫第一次挂我电话,也忒他妈伤人了点。   沉默半秒,我忽地一下悲呼出声,差点哭了。   奶奶滴,专订护膝,五百块钱哪。   匆匆忙忙用毛巾抹了抹因长时间对着电脑产油发亮的脸,我拽上唯一那款女性手提包呼啦一下冲出房门,如狂风暴雨般迅速。   这刚拉开门,一人迎面上来,就觉脸上一痛,对面一声惨叫,特别凄厉。霎时,冷风呼呼、寒气逼人,那程度怕是跟十八层地狱里的厉鬼有得一拼。我被撞得原地转圈,不一会就头晕眼花东南西北找不着方向,好容易停下来,直愣愣对着自家大门,脑袋都钝了,就见过年我在大门上贴的咸蛋超人手拿鞭炮对着我笑得灿若莲花,怎么看怎么没心没肺。   我捂着半边脸嘴里唏嘘个不停,脸上一片火辣,转头就想看谁丫这么冒失,我家门口就敢这么嚣张,一怯怯男声过来:“小虫姐,你没事吧?”   顿时就觉如沐春风,那声音让人听之甚为凉爽,我原本破口大骂的心思就这么忽地消失无踪,就见眼前这人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长相清秀,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消瘦却不至于被风吹倒,用温宁的话来讲,要搁古代,这丫标准的小白脸相。我啐她一口,说不用古代,就现代也确确实实小白脸一个。   没错,门口这人我认识,我最好朋友温宁的学弟——程子嘉,清大美术系广告设计专业大二学生。   说开了,跟这家伙相识颇为戏剧。去年,温宁应他们系号召去火车站接新生,一堆人中就她一女生,于是死活拉上我。可巧,那天天气闷热,火车站就像一巨大蒸笼,没多久天上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竟下起瓢泼大雨,且一下下去半天停不下。   我和温宁一人手一只冰激凌,在离出站口不远的德克士屋檐下打着红色横幅,横幅早就歪歪扭扭倾斜得不像样子,而我们两个却一脸优哉,特逍遥,跟别学校那些站在雨中打着宣传牌,虽撑着伞但浑身上下被雨淋透的学生相比,真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咬了几口冰激凌我咬不下去了,说:“温宁,我怎么思量来思量去咱俩躲在这真不是人干的。”   温宁刚咬进嘴里的奶油差点没给喷出来,她使劲瞪我一眼,说:“你丫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这不是人干的,她对着雨里正在奋斗的人士努努嘴,难不成你觉得像他们一样‘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便是无敌英雄了?咱俩这是幕后懂不!”   我刚想说这不是怕坏了纪律给你添麻烦了不是,一躲在校车上睡得正香的男生被带队老师像扔麻袋一样踢里咕嗵弄下了车,老远就听到那老师咆哮:“丫是不是男人!有你这么让女孩子站雨里自己跑到车上睡大觉的!什么玩意儿!!”   正说着眼睛往雨中寻思过来,似乎想认证自己说得话。   等视线里出现两个女生奋力举着胳膊,横幅在风雨中坚如磐石、分外明晰,老师微微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转身回到校车前座坐下,与司机师傅唠起了家常,神情一改刚才的凶厉。   雨顺着头发下来,不一会身上衣服就湿了。   我和温宁郁闷得想找块豆腐来撞的心思都有了,在老师发现之前闯进雨里,慌乱中,我那根冰激凌不知掉到了哪去。还好之前里面穿了件黑色背心,雨湿了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温宁就没这么乐观了,她双手握着竹竿防止横幅被风吹跑,嘴里还叼着剩下一半多的冰激凌,雨水、奶油水一起往下掉,看得我胃海翻涌。她今天上身穿得一件白色衬衫,底下蓝色牛仔裙,雨还没上去多少,衬衫里的黑色文胸就显露出来,秀出她傲人火热的身材,加上一米七的个子,旁边几个男生霎时目瞪口呆,嘴里直咽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   我脸上黑线,就觉四面八方全是赤裸裸的眼神,腾出一只手我推温宁胳膊,说丫头,赶紧找地方躲躲。温宁一张脸比猴屁股还红,尴尬得就想找条缝钻进去,她强装镇定,说我倒是想找地方,可现在我丫能去哪?   四周扫视一遍,人来人往,就是一只蚊子都没处躲藏,我哀嚎,这也太悲催了点。   温宁突然扔下竹竿,横幅一边没了支撑倒了下去。她冒雨往前跑了几步,我以为她找到地方躲藏,却不想她抓住前面一男人衣服,嘴里说着什么,又从自己裙子口袋抽出三张老人头塞那人手里,出手特宏大,而后直接将人灰色风衣扒下来,忒有女流氓的范。   当温宁将扒来的衣服套在自己湿掉的衬衫上时,我和那男人同时愣住了,且我还因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惊得嘴巴半天没能合上。温宁可不管我合得上合不上,她将我手里竹竿扔地上,拉上我避过老师视线,最后躲进地铁候车室。   也就这时,我们碰到了被称小白脸、腼腆男孩的程子嘉。   他当时被一群女人,准确说来是一群中年妇女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拿着雨伞指着他连哭带骂:“哟!长得好、长得俊就不得了了,就弄坏别人东西可以不赔了,这年代,就是鸭子弄坏客人东西也得三赔四赔的,何况你这啥都不是的!”   程子嘉涨红一张脸,嘴里懦懦支吾:“我,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难不成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冤枉你了,本来没什么,赔了弄坏的东西也就罢了,可现在不赔偿我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你今就甭想走!学生了不起了,走,我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方,咱现就到你学校去,让学生处给评评理。”那妇女拉着程子嘉书包带,另外一个貌似是她帮手的拽住程子嘉右手拎的行李箱,就想拖走。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程子嘉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死命拉着行李不让那些人带走,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圈,他说:“我真没弄坏你们伞,它原本就是坏的,而且我根本没拿,是你搁我手上它自己散架的,从头到尾我都没动过。”   拉着程子嘉书包带的妇女讽刺似地说:“没动过?没动过它怎么散架,你这话骗鬼都骗不过去,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妇女声调突然一高,一下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忒是伤心,一副孟姜女古穿现代,嘴里哀嚎:“哎呦,现在年轻人真不像样,这么多年知识都给学屁眼里去了,做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你弄坏俺一把伞,俺今天就白出来了。”   她对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哭诉,“我这家里除了两个八十岁老人要养,还有个患了小儿麻痹症的儿子,就等我每天这点卖伞钱,你黑心弄坏了我伞,纯粹就是不想让俺一家活了,那还不如现在杀了俺!杀了俺得了!”那女的说着一弯腰就往程子嘉身上撞,眼泪掉得更凶,仿佛外面正哗哗下着的暴雨。   程子嘉原本瘦弱,被那女的撞上几下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脸上更委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几下就被那女的抢白过去,弄得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活脱脱一大男生,硬是给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旁边一些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碎碎念叨,边念边无奈摇头:唉,中国教育败到这种地步,学生学得连最起码的道德素质都没了,这做人,还是得将德性放首位,不然学再多东西出来都是危害社会。   这下,程子嘉真哭了,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嘴里重复:“我没有,我真没有。”但这几句话说得软绵绵,忒没力度,他原本就所剩不多的说服力立马萎嫣下去,倒更坐实了他弄坏人家伞这件事。   耳边突然响起一童音:“爷爷,那阿姨为什么每天都要拉住一个哥哥或姐姐哭啊?她发生什么事了么?难道没钱买糖了?”   温宁和我同时转头,就见旁边一白发老翁拉着一三四岁女孩,女孩小手指着那个正对程子嘉破口大骂的妇女问她爷爷,那老翁蹲下去将小孩抱怀里,说:“嘘!乖,别多说话。”他谨慎地往四周瞅了瞅,抱着自个孙女坐上自动电梯走远了。   女孩趴爷爷肩膀上扑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疑惑不解,直到消失在电梯尽头。   哦——   我和温宁心领神会,一副恍然大悟,接着我便在她眸里看到了点点星光,嘴边还挂着奸诈笑意,就像一只刚偷吃完葡萄还没抹嘴的小狐狸。   她朝那边努嘴:“虫子,怎么着?”   我说:“路见不平!”   她接上:“拔刀相助!”   OK,两人达成共识,我雄赳赳气昂昂往程子嘉那边走去。可走了一半不到,往后一瞧,他丫的,温宁身影正好消失在拐弯处。   手机铃响,打开一看,温宁发来消息:“虫子,你先顶上,我这就给咱找刀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一下吧。   ☆、路见不平一声吼   温宁找没找刀我不知道,我丫可是货真价实空手上阵。   一上去我就抓那女的的手,满眼星星笑得灿烂,那幸福劲跟抓着国家主席差不了多少。我说:“大姐,您真是活雷锋,雪中送炭雨中送伞呀。”这两句来得莫名,那大姐被我这么一侃像一雕塑直接愣住,似乎在想,我这演的是哪一出。   我清清嗓子,挤了挤眼,丫还真给挤出来几滴眼泪,疑似哭岔了气,说:“您不知道,这小子人面兽心、猪狗不如,您看看,您看看……”我一边拉那女的一边走到程子嘉身边,先扯扯他上身T恤,再扯扯他韩版乞丐裤。   我撕心裂肺痛心疾首,那模样像是掉了几百万人民币,不,几千万英镑,肉疼得好像满世界都是瘟神,接着道:“虽说俺大他几岁,老牛啃嫩草,可这五六年下来他身上哪件东西不是俺的,丫不是人,吃老娘用老娘的,一看老娘欠了一屁股黄河流水般的债,竟直接将老娘一踹,唯一那辆Q版汽车被他整到二手汽车市场,丫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头牛多少头老虎才找到这浑小子!”   我刚扯程子嘉的手瞬间扯住妇女衣袖,比她鼻涕眼泪拉得还长,这演技怕是去竞争奥斯卡金像奖都有得一拼。我说:“大姐,您必须帮我,咱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姐继续傻愣那。   怕她不明白,我说:“你看他弄坏了你伞还横得不赔,这明显人品问题不是?”   大姐点头,但眼神特迷糊,围观群众更是迷糊得不着边际,仿佛周围三四圈蜜蜂嗡嗡直响。程子嘉到没给被我忽悠过去,他抹了眼泪,脸涨得通红,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跟你那种关系……”   我一拍大姐肩膀,“您看,这不跟刚才和您说得一样,他这人我最清楚,死不认账,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这一张肥嘟嘟婴儿脸贼是亲切,让大姐瞬间有了俞伯牙初会钟子期视为知己的感觉。大姐说:“大妹子,我听明白了,这家伙就一禽兽,今天这么多证人在场,不搞得他身败名裂姐姐我名字倒着写。”   嗯嗯嗯,我把头点得比小鸡啄米还要飞快,冠上高帽过去,“大姐您可是人民群众的正义卫士,一定得给妹子做主。”   大姐一拍我肩膀,气力大得吓人,差点将我拍地下去。   “那当然,不是姐姐吹牛皮,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姐姐想让谁是杀人犯他就得是杀人犯。”那女的斜眼瞄了程子嘉一下,“哎呦,还真没瞧出来,浑身上下牌子货,原来都是当小白脸赚得卖肉钱,害得老娘以为逮了个富二代,费心费力跟你唠嗑半天,早知道我坑别家去——”   她一把捂住嘴。   我接茬道,一副恍然大悟的调调,“哎呦,大姐,原来您丫是坑的啊,我还以为您真有证据能帮我指证呢。”   围观群众霎时明白,唏嘘声一波接一波的。   女的拉下脸警告我,“大妹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说这不照你说的。   “别跟我贫,你才多大,嫩着。”   我摸摸鼻子堆出笑容,“大姐,我不贫,您进局子里跟警察叔叔贫啊,哦,对了,忘了跟您说,刚才那几句貌似已经进了叔叔耳朵里。”   那女的一惊,往后一瞅,一男一女俩警察,她先一怔,接着拔腿就跑,一堆伞哗啦哗啦掉了一地,特是凌乱,跟进了垃圾站似的。   警察扶着帽檐,边追边喊:“站住!别跑!丫给我站住!”   温宁从人群里跳出来,一手勾我脖子得瑟道:“虫子,怎么着,咱这刀来得迅速吧。”   我刚想将温宁夸得天上独一地上无双,旁边程子嘉一阵支吾:“我,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温宁眯着眼睛贼笑。   程子嘉指我,“不是她的……”   “小白脸?”温宁接口。   “恩。”程子嘉重重点头,忒是严肃,那表情仿佛死了全家似的。   我和温宁对望一眼,接着哈哈大笑,因为互相勾着脖子,嘴唇差点挨到一块,这也太逗人了点,看来这世界还不是太悲催,竟出了这么一个纯洁得比天使还要纯洁的弟弟,阿弥陀佛,真主阿拉,上天有好生之德呀。一唱一和,再忽悠两句,我们便窥得消息,得知其为清大新生人员,且恰好温宁那一系的。   程子嘉为人腼腆,用词形容就是青涩,比青苹果还青,比生柿子还涩,稍调戏两句,脸就粉嘟嘟半天。   我与温宁慧眼识“英雄”,坚决贯彻大姐大精神,于是乎,还未到学校,他就成了我们最最可爱的小弟。这小子看似单薄,拎东西什么却还凑合,一年下来,陪我们逛遍了清大附近所有商场、摊边货,小吃店,忽略弱小的战斗力后,忠实得就跟一保镖似的。   他下巴处被撞得通红还一脸歉意,我有些心疼,说:“亲爱滴,你咋来了?”   门口突然两声喇叭响,头一歪,往外一瞅,红色后车盖出现在视线里。我笑得奸诈,“小嘉,你宁姐也来了?”   程子嘉看到我这表情脸上一阵惊悸,一般说这表情出来铁定没啥好事。他吱唔着:“恩,宁姐在车上等你。”   “太好了!”   我欢呼一声,一蹦三尺,就把程子嘉往外推,砰一声关掉大门,三跳两跳跳到红色□□上。   我对前面双手搭方向盘一脸无聊的温宁下达命令:   “目标——清大室内轮滑场!”   如果温宁知道到轮滑场是要干这样的糗事,我想她一定不会把车开成飞机,甚至绝对不会在三月前为了跟人飙车跑去换了马达。   此刻,她跟程子嘉一人手两个大红色啦啦球,尴尬地站在内场边沿摇晃着双臂,她狠命瞪我,要是眼神能杀人,我估摸已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我赔笑:“温宁,咱可是从开裆裤玩泥巴就一起的关系,朋友有难——”   温宁愠色更浓,啐我一口:“死虫!你这是□□两刀!鲜血淋漓!”   “好了好了,别一副生孩子生不下来的难受劲,来,跟着我喊,林默林默,天下无敌!无敌天下,非卿林默!”   轮滑场瞬间进入□□,加油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人突然走到我跟前,挡住视线。亚麻色头发,黑色T恤衫,一米八五的个子,足足比程子嘉高了半头。他低声叫我:“维聪。”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感冒不是一天两天。   我盯着场中央边给林默加油边笑嘻嘻道:“呦,莫大才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话说您可是从来不进体育场的主。”眼前这人面色微变,棱角分明的轮廓下带些憔悴,眼窝深陷。   他说:“维聪,别这样。”   我笑:“没怎样啊。”   “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该谈的三个月前都已经谈好了。”   “那是你说的,我不同意!”莫涛突然爆发,声音在加油声中特别突兀。   我原本笑僵的脸彻底僵硬下去,但我还是好脾气地展现我的笑容,说:“莫涛,你这样有意思没?”   他说:“虫子,咱重新谈谈,你不能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在你宿舍门口堵了俩礼拜了。”   我“呵”了一声,嘴角微微咧开,特别无奈地开口,“你特么能不能别这么无耻!”   “虫子,怎么了?”温宁扭着小蛮腰过来,那风情万种滴,拉着我的手细声细语道:“哟,小丫头片子,最近撞什么桃花运了?看你眼笑得,脸嫩的,是不是我昨夜床上□□的好啊。”   她这一句话出来,周围三尺瞬间冷了十度,渗得我直掉鸡皮疙瘩,这不纯粹让人误会我俩昨天晚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不过,十几年的关系在那摆着,跟她眼睛一对,立马就想到前天晚上她在我家给我按摩肩部的情景。   我心领神会,顺着话就往下溜:“看你说的,什么桃花运、杏花运,这不最近刚走一瘟神,姐姐我心情爽快,多笑了几下而已,不过,你那技术还真不是盖的。”我这话刚完,温度再降十度,除了程子嘉、温宁、莫涛、我四个人外,旁边空处一大块空地来,与周围形成强烈对比,那可谓是气场十足。   莫涛脸色绿得难看,他对温宁说:“温宁,这没你什么事,别跟着一块瞎掺和。”   温宁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那莫大才子您说说,什么才算我的事,恩?!”   温宁说这句话的同时插到我和莫涛之间,将我与其隔开。下午的阳光从头顶上方的空窗射进来,洋洋洒洒落满她的肩头,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温宁是天神下凡,拥有超级无穷的变态力量。可天神到底是个女的,莫涛直接越过温宁拉住我即将离开的衣角,那手里的温度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深深感受到灼热,火燎一般,突然就想掉眼泪。   我吸吸鼻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温宁和莫涛同时怔住。   我想,估计笑得太难看,不然这俩也不是这么一哭丧表情。深呼一口气,我从容将衣角从莫涛手里拽出来,劈头盖脸道:“我说莫涛,你丫劈腿也劈了,谎话也说了,面子也落了,还想怎么着啊你?王八蛋,你丫以为老娘我写琼瑶小说的就真个看琼瑶小说长大的啊?我告你,哪凉快哪待去!老娘这辈子读三国读水浒,丫就是没读过什么三从四德、列女传,让我原谅你,我呸!你脸上刻‘我是人’仨字了么你!”说完立马转身离开。   刚过出口没多久,心就跟堵了什么东西似得,眼泪汹涌澎湃得往下掉,跟天上下豆子似地——噼里啪啦,嗓子噎了一大西瓜,声音呜咽。我家老太太总喜欢数落我,说我这辈子要真个死,也绝对是扛死的。这不,死要面子活受罪,自个跟自个犯堵,刚才真应该一口呸在莫涛身上,你爷爷的,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他妈是好马吗你?   我边走边唧唧歪歪,顺便再用光胳膊抹几下眼泪。   因为是夏天,北京城位于赤道以北,温度真不是盖的,热得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之前在室内轮滑场抓了几下护栏,估计丫栏杆起码十个月没洗了,抓了我一手灰,加上身上屡出不禁的汗,这脸立马就成了一大花猫。   “哎呦喂,这不何部长么?咋了个,怎么一非洲难民窟里刚逃出来的样子?”   我往边上一瞅,一浓眉艳抹的黄发女郎从台阶下边走了上来,边走还边扭着她那水蛇似得腰,也不怕把腰给扭断了。我说:“您老真给猜对了,我这刚下的飞机,那地方,那伙食,你没觉得我瘦了三圈么?”我围着她转了几转,接着说:“我这小丫头片子可不能跟您比,□□伙食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给力。”我瞅她两眼,靠近了,盯着她脖颈下边白花花的小肉肉道:“话说,您这波涛汹涌的,衣服没给崩开吧?”   “色胚子!”她轻骂着,声音说不出的妩媚,那笑盈盈的一双眼差点蹦达出几颗红桃星来,一脸的绿色蔬菜无公害,看得我丫春心荡漾的。我说:“吕肖楠,赶紧闪一边去,真以为你化的跟个狐狸精,就真的男女通吃啊,你要再这么胡乱勾引我,我立马将你就地正法了去。”   吕肖楠哧鼻:“就你?就地正法?我切切切!你今年满十八岁了么你?丫小屁孩一个,还敢在姐姐面前露出色娘本性,我替小姨打你个不成器的。”   吕肖楠说完一把将她随身带的那包扔到我身上。靠,也不知道那包装了多少化妆品,就觉得自己被撞上的那半条胳膊疼得跟粉碎性骨折了似地(别问我怎么知道粉碎性骨折是怎么个疼法,反正丫就一个字——疼)。   说开这张娃娃脸,我就特别想哭。记得前年过年前我去X21理发,那洗发师边给我洗头边问:“放假了吧?”我说:“没呢。”洗发师说:“哦,知道,初三还是高三?补课挺忙的吧?”   一时间四周冷风呼呼,场面瞬间被他hold住了。   我从躺椅上站起,转过头就盯着他丫的一双眼睛,直盯得人家小伙子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这才被死肖楠冠上了色娘的称号。   每次跟吕肖楠他们到网吧包场打魔兽,那前台姑娘总跟我要身份证,要了身份证也就罢了,还每次打到精彩处,总来个不长眼的,拉着我就说:“美女,赶紧走,这几天警察查的厉害,咱吧小,容不了您这尊大佛。”我就贼来气,说:“你有见哪个佛爷是女的了么?”   人老板大概想不到我怎么跟佛爷纠缠起来,反应也快,说:“那您菩萨成不?”   我说:“观音菩萨还是男的呢?”   “电视剧上不都是女的演的?”   “这年代你还相信国产电视剧?国产电视剧都能相信,那你就绝对可以相信凑齐七龙珠就真能许三个愿了。”   “矮油,挺能贫的嘛,在哪学的长江一级贫?”   我说:“哪里哪里,咱自小聪明,半岁就开口,一岁就背完唐诗宋词,两岁不到中华上下五千年就被咱忽悠完了,没办法,天才就这么练成的。”   这时吕肖楠走了过来,她一手拍在我后脑勺上,脸上特严肃,说:“你一小屁孩整天装大人累不累呀!你不累我都给看累了。”我那一把比杜十娘还要心酸的泪,就想学孟姜女将吕肖楠这长城给哭塌了去。   “吕肖楠,你妹!!!!!!”   吕肖楠一本正经,手搭在人老板肩上,似笑非笑,说:“你本来就是我妹啊。”   我无语凝噎到死,当时就想立马回家告我家老太太,说当年你出生后,怎么不把在你后边的吕肖楠她妈我小姨给塞尿盆子里淹死啊!生出这么个比狐狸精还媚、比郭德纲还贱的妖孽出来,整一个就是污染共产主义大同社会! 作者有话要说:     ☆、脸嫩   我立马抓住吕肖楠那包藏在后边,害怕人拿包继续K我,倒不是我长得瘦弱就真个手无缚鸡不是吕肖楠对手,实在是我在我家老太太面前太不得宠了,另一种说法就是吕肖楠这厮的魅力男女老少全部通吃。我家老太太就使劲在我面前夸人肖楠的好,吕肖楠给她买了一件黑色大衣,她就夸肖楠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吕肖楠过节给她带了太太口服液,她就说人肖楠特会来事。拉着人小手嘘寒问暖,那热乎劲就跟肖楠是从她肚里蹦出来的一样。   我老陈醋黄河泛滥,嘴里直嘀咕,这还没喝上人带的太太口服液,对人就一脸热乎,怎么对我就妇女更年期综合症呢?我说:“娘,不带这么偏心的,平时我丫稿费、外快都贡献了你,到如今竟还不如一外姓人,当娘当到您这份上,可真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娘恨得牙痒痒,劈手过来就撕我耳朵,说:“还稿费呢?还外快呢?你这月废材多久了你自己说!”我一下子就想到台式机里被卸载的魔兽,还有突然消失不见的中国银行信用卡,半句话也溜不出来了。   老太太一发威,我立马就蔫了。这不,对吕肖楠那是打不还手,骂就还口,还是文明用词。咱不能让她抓了把柄,在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离间母女亲情了不是。   我盯着她一对比星星还亮的眼珠子,说:“你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想干什么?修炼千年媚功?还是祸害中华四好青年?”她刚想说话,我一下子打断她,“行了,知道你这辈子的志向是采‘哥’大盗,我就不待这了,免得影响你把哥心情。”说完我把包往她手上一扔,绕过她往下走去。   “站住!”刚迈了一步吕肖楠就喊我,我甩了甩快要僵硬地下巴,扭头给了她一灿烂笑容,说:“你别不是看上我了吧,虽然本小姐长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乃二十一世纪红粉佳人,你也不用兔子吃窝边草啊,一个同性恋我都没准备好,再加上个乱伦?话说,您可真够前卫。”   吕肖楠白我一眼,特精简地来了一句,她说:“您能不废话么?”   敢情我在她眼里说得都是废话。好吧,我特无辜地瞅她一眼,爽快承认道:“成,我废话。”   吕肖楠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似乎觉得我今天也忒好说话了点,往常怎么着也得贫上个海枯石烂、此生不渝。她往我这边走近几步,刚好站到比我高两个的台阶上,右手往我脸上一抹,眼眸刷的一下亮了,说:“哎呦喂,何维聪,你也有下银豆子的时候?真个是冬雷阵阵,世界第九大奇迹!”   我不理她,那谁谁谁说过一句,最狠的报复就是漠然视之。可我漠视着漠视着就又开始下起了雨,还丫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吕肖楠嫌弃地看我两眼,说:“你有点出息成不?”   “我怎么就没出息了?”我抽噎着吸鼻子,“眼睛被蜜蜂蜇了不成啊?”   “成,成,今天你蜜蜂,你大爷!”   我刚想回句“你才大爷呢”,吕肖楠就一把抓住我胳膊,拖着我往校门外走,丫力气大的,怎么不把脚底下针孔细的高跟整歪了去。到了校北门,一辆出租车正好停那,她手一挥,推着我就往上一坐,关好车门,对那长得类似于金城武的的哥一脸“猪姐”样,就差流哈喇子了。   我一手拍在她脑门上,说:“姐姐我心情不顺畅,你不过来安慰安慰,还一个劲拿话噎我。丫丫的看美男、发花痴,也不顾及顾及本小姐感受,敢情这会你是学贾宝玉魂游太虚、坠身花海啊。”   吕肖楠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子,脸上忽地庄重起来,凑到我耳根子边,说:“这你就错了,我这纯粹是欣赏美好事物,要你也长得火树银花、美艳动人,姐姐我也赏心悦目一下你。”   我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出租车上狂凯起来。人帅哥司机估摸头一遭遇见俩女的不顾淑女形象唾沫星子乱溅,一时之间双眼瞪得那叫个牛铃般大,感觉我俩这一时半会歇不下来,赶紧打断,说:“小姐,小姐。”   吕肖楠正喷的跟1F-22猛禽战斗机似地,突然被人叫了两声小姐,嘴巴一张,我心道:坏了,这丫嘴里绝对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吕肖楠张口就道:“你丫才小姐,还泰国变性的。”说得那帅哥一愣一愣的。   我想要不是吕肖楠是个女的,还是个美女,那的哥揍她两拳的心思都有了。   吕肖楠丫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那张贱嘴带来的蝴蝶效应,还喋喋不休。我一看不得了,那司机开始眼里也就一颗炸弹,这会一下子就升级成□□了,我赶忙拉住吕肖楠,说:“你丫有完没完的,要没事我就下了,我没你清闲,逛着街都有英磅拿。”   说起吕肖楠赚英磅,我那是货真价实的眼红,嫉妒,每天都诅咒她上厕所没卫生纸擦屁股。丫纯粹是拿我们小老百姓开涮,化妆品公司都开到英国首都伦敦,每天花的钱,我起码要写上三年去赚,还是每月都上杂志首版,稿费在千字200的情况下。我真他妈想骂小姨,不带这么欺负人滴。   吕肖楠眉眼一笑,勾住我脖子,特妩媚地说了句:“姐姐今天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   她这句话说完,我脑里就剩下一个疑问句:   丫丫呸的!敢情我这二十二年来丫都没生活过的啊?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在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霓虹闪耀,夜色朦胧,平添了一些神秘色彩。   我跟着吕肖楠往里面走,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winters出门迎接,一脸的谄媚,走在前头的那位将吕肖楠的包包接了过去,说:“楠姐,您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好亲自接您。”说完很是热络地带我们坐到离舞台最近的一个角落,对着吕肖楠嘘寒问暖,完了不久还端了一大果盘过来,什么香蕉、苹果、火龙果、芒果、菠萝等等,简直就是百果大朝会!直到吕肖楠潇洒地挥了挥衣袖,错了,是手,人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还边退边说:“楠姐,您要有什么吩咐直说啊!”   简直就将在吕肖楠身边的我当成了大大的空气!   郁闷,郁闷,极度的郁闷,此刻我想用板砖拍死吕肖楠的心思都有了。我对吕肖楠说:“早就知道你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也不至于坏的这么彻底吧?赶紧从实招来,什么时候投资出这么一醉生梦死的产物出来?”   吕肖楠一手拍掉我搭在她脖子上的爪子,说:“我什么时候投资的你丫管得着么你?!”   我说:“我怎么就管不着了,怎么着这也是我姐开的不是?”   吕肖楠特不忿,说:“你还真懂得使舵?平日在你家你不都吕肖楠吕肖楠的叫,怎么这会我就成你姐了?”   我摇头晃脑,特有《大话西游》里唐僧的范,说:“这不道家有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妖怪说妖怪话,自然见了你这神仙姐姐就要说神仙话了。”   吕肖楠有些无语,说:“什么人鬼妖怪神仙的,我看你丫是受刺激过头——傻了!”   我用牙签插了两块西瓜,直塞的嘴里鼓鼓的,西瓜汁横流,忒没形象,我说:“可不是么?”   “可不是什么?”   “傻了呗。”   “你傻了?”   吕肖楠有些奇怪,似乎不相信我竟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傻瓜。   我重重点了点头,继续奋斗眼前的瓜果,吃得那叫个汁水四溢、惨不忍睹!吕肖楠抽了两张纸巾给我,特嫌弃地说:“你猪八戒啊!东西都你的,急什么急!女孩子家顾及点形象,小心真嫁不出去了!”   我憋了一嘴的水果被她那句“嫁不出去”给噎住了,想到我当着那么多人面把莫涛给甩了,目前为止还真没人可嫁,惨兮兮说:“姐,我要帅哥!”   刚说完“帅哥”俩字,我就嚎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特伤心,直弄得吕肖楠那张灿若莲花、粉黛妖艳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绿的。   她万万没想到我一21世纪大好青年竟然在这夜月星光朗朗乾坤之下特没形象的大哭大嚎,而且还是在她吕肖楠身旁一米以内,我估计丫想跟我断绝姐妹关系的想法更是根深蒂固了!   她“王八蛋”的叫了我一声,将我拉她怀里,我一下子就蹭了她一身哈喇子。   哭了大约一刻钟,我忽然想到吕肖楠身上这身能买下世纪金花一店铺的衣服被我口水加鼻涕弄脏后,那满脸青紫、气得跳脚的样子,心情就突然畅快了很多,哭声便在她的怀中戛然而止,我眼角挂泪,气定神闲地继续往嘴里塞瓜果,吃的那叫个神清气爽、没心没肺。   吕肖楠嘲讽道:“何维聪,你这拍电影啊?”   我有些不明白,说:“哪啊,这什么时候跟电影扯皮上了?”   吕肖楠说:“这还不是拍电影,你丫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吃的,敢情真不是一般角色?”   我将最后一块哈密瓜送进嘴里,抹了抹嘴角边的汁子,特迷茫道:“不一般角色哪般角色啊?”   吕肖楠呼啦一下站起来,她弯下腰靠近我说:“神经病角色!”她说完便闪出沙发,丝毫不管我刚变紫又变蓝再变粉的脸。刚到过道,她回头过来,说:“你乖乖待着,姐我去趟洗手间,要这衣服上的西瓜汁洗不掉,哼!我要你好瞧!”   那表情就好像我刚才那几下把她毁容了一样,别提多狠了。   她走到一服务生小弟旁朝我这边不知说了什么,人服务生一下子笑得那叫个色彩斑斓,连连对她点头,说:“楠姐,您放心,绝对给您伺候好了。”等到吕肖楠火树银花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卫生间道路的尽头,那个她刚嘱咐了的小弟又端了一盘水果过来,竟然比刚才那盘还要大上两倍,脸上挂着灿烂笑容,说:“小妹妹,多吃点,吃完了还有呢。”   靠!你妈妈的爷爷的祖宗才妹妹呢!吕肖楠这厮真当姐猪生的啊!   我心里愤愤个不停,手底和嘴上却一点都不含糊,逮住那瓜啊果吃的那叫个人神共愤,我自个都有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天蓬元帅投胎的!呸呸呸!赶紧连呸三下,将脑袋瓜里那点不靠谱的想法抡了出去,丫怎么能自个怀疑自个跟猪这新世纪“颓废型”动物扯上一毛钱的关系呢!   我正将水果盘里的水果当成小怪兽一般的消灭,宣泄心中正不知撞得七倒八歪的热忱时,昏暗灯光下走出一个人来。上身黑白条纹吊带衫,下身米白色牛仔热裤,眼皮上抹着浓浓的蓝色眼影,眼眶周围被厚厚的粉色全然遮住,鼻子上挂着紫红色鼻钉,加上一头及腰的亚麻色直发。   我靠!真一天下无双的热辣妹子,正点啊!   眼看着美女一点点走近,我心道:丫别不是看上我这咬文嚼字的小白脸了吧。心里正浮想联翩得瑟个不行。可事实证明,理想是奥特曼,现实是白骨精,我这还没想出个锦绣山河出来,呼啦一下,就被一杯伏特加浇了个透心凉。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我们正年少   人生在世,忠孝礼仪廉耻信勇,我丫从小就学滴内叫个顶呱呱,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估摸最近盗墓小说太风靡,我家祖坟被刨,冒不了青烟,才成就了今晚的落汤之“记”。   我舌尖一伸,舔了下脸上的酒渍,哎呦喂,全他妈的辛辣,真够爷们味道,我蓦地一顿,脑袋呼啦一下就闪过眼前这堪比林妹妹之倾国柔骨姿色的姐们是泰国人妖整形过来滴变态想法!   天哪,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哎!   这林爷们往我身边华丽丽地一站,将酒杯一拍桌子,说:“何维聪我告诉你!”然后她就顿住了。就见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吕肖楠杵着一双狭长丹凤眼一本正经地望着这丫头,说:“嗯,我听着呢,你准备告诉何维聪什么啊?!”   那爷们静默半响,足足瞧了有半个钟头,表情顿时狰狞奔放,打情骂俏道:“靠,娘西皮的,吕肖楠!”   吕肖楠眉目一横,说:“林梓歆,你什么时候嘴里能吐出点人东西啊!”   一叫一应,一问一答,甚是熟稔。   靠,敢情这俩人认识!   我忽然就有种我要死上八回以上的感觉。   立马瞅准,站起,飞奔。   嗵一声巨响,三秒不到,我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酒杯酒瓶横铺。这脑袋晕晕乎乎,金星全冒,就见吕肖楠修长而白皙的大腿出现在我眼里。靠,敢情您老这诱惑十足的小短裙乃裙裤是也,怪不得小爷瞧了半天差点把眼睛瞧瞎了也没瞧出个小内内出来,太欺负人了。   吕肖楠蹲我身边,几个媚眼抛过来,说:“何维聪,你刚才也就拍拍家庭伦理苦情剧,掉几滴眼泪意思意思罢了,现在丫竟然给我整起了什么魔幻武侠片!你大爷的,你丫腿怎么不给我整断了你!”   我一瞅身边战绩,杯瓶狼藉,酒渍四溢,顿时就如火焚烧。   我要是吕肖楠,估计早把自个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了。这么多酒,这么多“名贵”的酒,他奶奶的!我要写多少万字才赚的回来啊!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我丫明明是往出口跑的,怎么转眼就到了酒柜里?   吕肖楠一点也不含糊,双手抱胸,特吊儿郎当地说:“何维聪,你就说现在怎么办?现金or信用卡?”   我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委屈地说:“姐,我亲姐——”还没说完,吕肖楠直接一句:“你就是亲妈也给我闪边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六亲不认,凶神恶煞,如叉如虎,小心这辈子没人要!”吕肖楠丝毫不理会我的邪恶诅咒,人悠哉悠哉道:“放心,你姐夫从东六环都排到城墙根了,你还是操心你的好。”   我愤愤不平,“靠,我不就失了恋,分了手,又不是跳楼割脉整自杀,你用得着这么埋汰我么。”吕肖楠往后边吧台椅潇洒地一坐,说:“行,我不埋汰你,你把这些费用算一算,看是卖身呢还是卖身呢。”   我眼睛都气绿了,咬牙切齿:“无良黑心是奸商!”   “百无一用是书生!”吕肖楠得意洋洋地反击。   我这心真是滴血,小脸苍白苍白。吕肖楠见我这幅表情,叹了口气,说:“哎,算了。”   “真滴?”我立马从地上拾起,呼啦就奔到她跟前,就差抱住人大腿。我说我就知道我姐最疼我,才舍不得我每天三顿泡方便面。   吕肖楠食指伸出,直接抵我脑门,说:“慢着。”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   她说:“我话还没完呢,你甭拿那套哄你妈的伎俩来哄我。”   然后冬日里的一声惊雷,广岛上的一颗原子弹,噗轰一声,我被炸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就听吕肖楠说:“算了,你今晚要能找着替你还酒钱的人,姐姐我就勉强放过你!”   我话没听全,吕肖楠刚说完我就感恩戴德地say谢谢,完了后一想,靠,吕肖楠,你大爷的!作生意作到你家姐妹头上你还是个人么?你丫就一便便,给狗吃的!我说:“吕肖楠,我又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是什么才高八斗、天下无敌,你妹妹我就是那最最普通的邻家妹妹,什么特长都没有,你就真个把我卖了,也数不出那么多钱来!”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蓦地响起,字字笃定:   “那可不一定!”   就见之前泼我伏特加被吕肖楠叫林梓歆的漂亮女孩走着模特步到我跟前,她华丽丽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卡,没错,水晶的,忒耀眼。她将卡递到吧台旁给我送果盘的服务生小弟手上,转头对吕肖楠说:“姐们,这人我要了。”   我瞬间就给跪了。   大姐,大妈,大奶奶,现在是21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可不是什么公元前7、8世纪的古罗马,搞什么奴隶贩卖的人口买卖。   这丫是犯法的啊犯法的。再说,我要真落这女人手里,脱层皮是小,就怕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   这不是要命,是浑蛋啊尼玛!   要说我为什么怕这女的,就要追溯到三月之前我跟莫涛分手的那天晚上。那晚夜风天高,我把莫涛约到了清大第三教学楼楼顶,说:“莫涛,我也不废话了,咱好聚好散。”莫涛一副愣听不明白我话的样子,说:“何维聪,吃错药了吧你!”   我一声吼道:“你大爷才吃错了药!”说完一把将温宁给我的照片甩他鼻子上,那照片是他与我们学校一女生的私密照,尺度稍大,亲密无间。   我说:“莫涛,从今往后你练你的九阴白骨爪,我耍我的青龙偃月刀,咱井水不犯河水。”话音刚落,他就如一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一脸错愕地望着我,错了,是望着那些照片。   话说跟他说分手前,我为了壮胆到范特西喝了三瓶洋酒,一身酒气,勇气倍增。所以在其回神过来想拉住我时神力展现,一把将他掀了个狗啃泥,直接硬实实地撞在护栏上。我叽哩哇啦冲他一通狂喊,具体喊了什么记不住了,就记得停下来时,两只眼睛雾气缭绕,仿佛整个世界都朦胧一片。   然后后面一声响,楼顶铁门被人打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也不知当时是酒喝高了,还是脑袋犯抽了。我二话不说,连人看都没看,拽起那人的手,就将人拎了下去,直接给塞到计程车里,模样特别凶悍,就跟人欠了我二百五似地。   司机是个老实巴交的叔叔,见我一副醉酒的迷糊样,人有些胆颤,磕绊道:“这姑娘没事吧?”我眉毛一挑,说:“你看我像有事的人么?”司机一愣,小声嘀咕:“没事了才怪!”旁边那人出声道:“师傅,对不住了,她人醉了,我们这就下车。”   说完就要拉车门。我一把扣住他的手,转头就对司机说:“下哪门子的车,掉头去钱柜!”那人说:“你喝多了。”我没理他,就对司机说:“师傅你去不去,我告你,我今晚可在海盛苑吃了一大票,你要不开车我就生猛海鲜的全吐你后车座上。”   司机一听,脸顿时就成了猪肝色,车开的比火箭还来得凶猛,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让他压缩了一半,乐得我全身癫狂,等到下车付钱时狂问司机要名片,嘴里直嚷嚷:“大叔,您开车内叫一个赞,下次出来还找您。”   司机却一副差点被人强奸的哭丧样,战战兢兢,拿了钱,立马关上车门,油门一轰,轰隆一声就消失在昏黄的灯光之中。那速度快的,倒弄的我莫名其妙。抬眼一瞧,灯红酒绿,我一把勾住眼前这人的脖子,将头凑到他耳边,特豪情道:“走,今晚姐姐请你PK!”   要说来钱柜,绝对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但要说来钱柜——掏钱,那可就真就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回。刚发的稿费,约摸小万余,原本是想给莫涛买件像样的生日礼物。现在正好,乐得自己逍遥。   我就真他妈奇怪了,爱情就这么受不住时间的考验?想当年他莫涛追第一个女孩子还是我帮忙写情书做枪手的呢。那还是我们十三四岁,初中二年级,正值豆蔻(束发)年华。我们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女的,长得那叫个秀色可餐、清纯动人,直逼《神雕侠侣》上的神仙姐姐小龙女。那时候金庸、古龙武侠可谓是风靡全中国,就记得那女生上台自我介绍时,底下一片唏嘘声,“群魔乱舞”,甚至有男生打起了口哨!   往后就不断有人往那女生抽屉里塞零食、漫画书、纸条。甚至别班的男生为了勾搭那女孩,央求我们班女生帮忙递情书,且不惜以各种如果冻啊、巧克力等物贿赂。我离那女孩也就前后一课桌距离,自然便成了重点贿赂对象。一天晚自习,我写卷子忘了时间,一下就待到晚上十点多,整栋教学楼就剩我们班教室亮堂着。   一月中旬的晚上,寒风凛冽,温度直达零下三四度。莫涛在走廊上敲我们班窗户,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眼睛却黑溜溜的闪地跟星星似地。   他说:“同学还没写完作业啊?”那声音说得他可怜兮兮地。我说:“怎么了?”莫涛眨眨眼睛,“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拜托你。”我说:“哪个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莫涛指着对面教学楼,说对面的,初三一班。   说完他麻溜地推开我班教室后门,将一张皱巴巴的折叠信纸放我桌上,然后指着我前排那女生的座位出声道:“同学,念在我大冷天在外面等了你一个半钟头,你就好心把这信交给你同学了,回头我谢你。”   不等我答应,他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我一看手表也吓了一大跳,话说我还没这么晚回家过,要被老太太知道,非得脱层皮不可。从小到大我是跟老太太相依为命过来的,她一向忙于工作,好在最近深圳出差。而我爸么,没什么印象,就知道我刚出生他就跟老太太离了婚,然后娶了一洋妞,办了澳大利亚签证,那生活过得可算是有滋有味。   我收拾完东西,灭了教室灯,正准备拉门锁门呢,刚一开,一人直接一脑门撞了上来,扑通一声,我就给整趴在地,疼得那鼻子跟兑了辣椒水似地,火辣火辣。然后莫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说:“我这还没把信给人呢就给你差点撞死,要真个不给是不是我就绝对死翘翘了啊!”   莫涛一脸歉意,他边扶我边说:“我就是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回去不安全,所以折回来的,哪想到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他将我地上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顺手拎走我书包,眼睛一闪,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凛冬的气息迎面而来,昏暗灯光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也不知我与他是怎么聊的,不一会就聊到了香港古惑仔,又从古惑仔聊到金庸大侠,再由金庸大侠到神探柯南,俩人聊得不亦乐乎,等到了我家小区门口他还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觉得我俩前世肯定是姐们来着,不然今晚不会谈得如此投机,就对莫涛说:“你放心,明天早读前我就将信给她,不过能不能成功我可不保证。”   莫涛摊摊手,说:“我也没指望成功,那么多同学呢。”我一拍他肩膀,嫌弃道:“你怎么就这么灭自己威风!”莫涛眼睛一亮,说:“难不成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说先把信打开来看看。然后我俩就坐在小区花园的凉椅上,借着路灯观摩起莫涛的情书来。   大致内容便是:从我一次见到你我就为你心动,你就是我心中唯一向往的太阳,我希望可以与你一起地老天荒。   看完后一句话总结:太普通了,是个情书都这么写。   我问莫涛,“就这样?”莫涛怔了一下,答:“就这样。”我甩甩手臂,说:“要这样丫就彻底没戏了。”   莫涛忙说:“仙人有何高招?”我说:“你看过《冬季恋歌》么?”莫涛摇了摇头。我又说:“那看过《薰衣草》么?”莫涛还是摇了摇头。   我有些无力,说:“现在女生都喜欢忧郁、深情而又有才华的男孩子。只要具备了这三个气质,你就绝对在爱情的道路上战无不胜无往不利了。”   我仔细端详了他一遍,浓眉大眼,秀气俊逸,外形不错,适合走偶像路线,只要眼神再来点忧郁就完胜。对了,还差一个展示才华的东西。   冬季。   晚上。   冷风。   零度。   我翻开纸笔,呵着热气,埋头写了起来,大约凌晨12点,一首创世纪之作诞生了:   几千年前的古楼砖墙   这一刻被风雪埋葬   石壁上残存的甲骨文献   告诉你我   一段铭心刻骨的情殇   握一把未开锋的剑   舞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恋   谁愿开启那历史长河中的青葱岁月   谁又能磨灭这人性中遗留下的点滴时光   皑皑白雪   寂寞宫墙   我在烽火台上仰望   狐裘披风上的半叶红枫   是你前世给的永生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     ☆、你大爷的   现在想想那诗真他妈的矫情,不愧是抽风出来的脑残烂作,将人雷得外焦里嫩的。自然那诗之后,莫涛并没有得到心仪女孩的注意,而我俩到跟认识了八辈子似的,除了读书上课外,丫就凑到一起,坏事干尽,不是跑去人工河里捉鱼,就是跑去偷摘我小姨果园里的草莓。一来二去,就这般熟稔了。   而后莫涛考上了本市重点高中,一年后,我随即跟上。   开学那天我妈跟我小姨送我到新学校,两个花里胡哨的中年妇女刚从车上下来,就成了校门口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丫们靠着车门笑得灿烂,指手画脚得让我拿盆抱被,一丁点中华民族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都没有。   按我妈当时的话就是,我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孩儿,就要自己事自己干。   我就贼气闷,就知道这俩祖宗一个德性,好吃懒做,知道抱被拿盆的事儿倍丢面,还赖死赖活地要跟来,连我小叔要送我过来都决然挥手拒绝,说什么要做那唠什子模范家长,应征政策,关怀祖国下一代花骨朵。   我呸呸呸!   花骨朵都给败了。   然后莫涛华丽丽出现。   他跑到我妈跟我姨面前装正太,舔着一张阳光笑脸,嘴巴跟抹了蜜似地,顿时就成了妇女之友。他说两位姐姐好,我是何维聪同学,认识她这么久,没想到她姐姐长得这么漂亮。   我妈小心肝瞬间就被俘虏了,笑得跟朵喇叭花似地,丫直接拉我过去,贴着我耳朵小声嘀咕:“这谁啊这?男朋友?”   我再呸,是谁丫告诉老娘未满十八岁不准谈恋爱的啊?   我小姨一旁纵火,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两只火眼金睛盯住我,单手一挥,特霸气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滴?”   我欲哭无泪,就想用周董的那首《爱在西元前》来回答,意思就是从西元前开始的——丫纯粹扯淡有木有。   莫涛帮我把铺盖弄到宿舍6楼,又陪我妈跟小姨在校园里闲逛。逛了三圈后,我姨拍着我肩膀乐呵道:“丫头,不错呐,把握住了啊。”   这一把握,这么些年就哗啦啦过去。   我曾经以为我们的约定会是一辈子的期限,而现在我却明白,这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永远一辈子的。   就说那晚我喝醉了酒,拉了个陌生人跑去钱柜唱歌,在走廊晃悠的时候,一个忍不住就想吐,刚好对头门里走出一个人来,就是那啥的林梓歆,我还没看清呢,就胃海翻涌,呼啦啦全招呼人身上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就跟大学宿舍晚上,女孩子们挤在一块看午夜凶铃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时酒就醒了大半,人没瞅明白,就瞅见人胳膊挽的那皮包商标——Hermes,眼睛顷刻就瞪圆了。   我半下甩掉扶我的那人,两腿一蹬,跟头豹子一样迅捷。一分十二秒后,拉开车门,就坐在了回家的出租车上。   回头想想,林梓歆还真真的美人胚子,就是被我吐的太惨不忍睹。整件上衣和皮包就跟被垃圾逆袭了一般。而貌似我跑的时候,她伸手想拽住我却没拽住,于是就拽住跟我一块来的那人,俩人在走廊里疯扯开来,我就华丽丽地奔出去鸟。   事后一个礼拜,我都心存愧疚,觉得挺对不住那人,莫名其妙被我拉到钱柜,又莫名其妙成了我的替罪羔羊,话说,丫应该没被那恶女修理惨吧?   就这般我跟林美女结了仇,都说越是美女越心如蛇蝎,不带一丁点同情心,这不今个一下栽人身上,我怕是要把黄河水都哭干哭净了。   我死命晃悠吕肖楠胳膊,跟荡秋千似地,哭嚎道:“姐,横竖一世姐妹,你就救我一救!”   靠!这死肖楠竟然一副为难样,伸出两根手指,四两拨千斤地将我拨开,慢声细语道:“聪啊,你就体谅体谅,再说,又死不了人。”   我觉得自己委屈地都差点咬着小手绢哭泣了,尼玛,眼瞅着那林妹妹笑得跟只蝎子似得,谁说死不了人啊!   我脖子一横,豁出去了,对着林梓歆就说:“反正今个栽你手上,是杀是剐,您给个痛快!”林梓歆“哎呦”了一声,轻啐道:“我这人做事没啥特点,就单单俩字,嗯,墨迹。”然后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凶恶恶道:“怎么着也要把你给磨死!”   我顿时泪流满面,心想你丫还是不是人啊,连“死”都不给个痛快,人死囚都是一梭子弹就完事,干净利落,我怎么就连一死囚都比不上了我!   就见她朝我努了努嘴,抬起高跟鞋踹了我两下,说那边的人看到了吗?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人头孱动,瞬间眼花缭乱,嘴里吧唧道:“满世界都是人,你说的那个又到底钻在哪个世界?”   然后就感觉腿上再一疼,“咕隆”一声,一个高跟鞋飞到了吧台墙上。回头就看到那家伙金鸡独立,气急败坏,眼睛里冒着熊熊烈火,她几下蹦跶到我跟前,光脚踹了我腿弯一下,咬牙切齿道:“别特么告诉老娘你不认识他!”   我扑闪着大大黑亮的眼睛特想哭,妈蛋!谁能告诉我,到底哪个他啊!   然后,我就被逼上了刀山。   在劲暴的音乐声以及周围小青年的尖叫声中,我端起了酒杯,跃进了舞场,灯光闪烁中,那熟悉却想要忘记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我一下就怔住了。   记忆忽然就拉回到高中毕业的前一天晚上,莫涛抱着跟他一样大的泰迪熊傻小子一样的站在我面前,在人声鼎沸的毕业晚会上,当着那么多学生老师的面,他说:“虫子,从今天起我莫涛就是你的人了。”   眼睛立刻就雾气朦胧。吕肖楠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她说虫子,你俩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姐也看在眼里,人都求到我这头了,怎么着也听听人解释不是。   喉咙有些哽咽,我本想立马掉头走,可脚却跟灌铅似得,看着莫涛在人群中推来搡去,朝着我慢慢却又急切地靠近,怎么也动弹不了。   或许,我内心深处早就渴望着他的解释,渴望那些可以说服我继续喜欢他的理由,就好比考试没考好是因为发烧了,上学迟到是因为要送一个盲人爷爷过马路……即便这些理由全都那么苍白无力,但似乎此刻,只要他说了我就愿意相信。   然而在距离我一臂之遥的地方他停住了,那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彻底僵住。   我回头,酒吧入口,那原本照片上的女孩闯入我的世界。我看到莫涛的表情由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苍白,以及最后的惶恐不安,忽然就觉得忒他妈好笑,而我也真笑得阳光布满,右边嘴角轻轻扬起个弧度。可我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眼泪一颗颗从睫毛上落下来,跟下真珍珠似得,熠熠闪耀,要被我妈瞧到,肯定要说我败家来着。   这样的情景还需要解释吗?   需要吗?   要吗?   吗?   妈蛋,人跟人之间能不能简简单单啊!能不能别整什么小一小二小三啊!我丫天生右脑迟钝,反应不了这么多感情线,这丫又不是什么角色游戏啊!   就在我脑袋各种混乱、凌乱、散乱的当口,那女孩走到了我跟前,顺手抄起旁边服务生餐盘里的鸡尾酒,顿时银河九天,落汤鸡再次诞生了。区别上次林梓歆泼了脸,这次是连头发都惨遭毒手。   我当时就想蹦出五个字,两个标点:   靠!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巴掌与决绝   可我没有,我只是定定看着莫涛,这个陪着我这么些年哭这么些年笑,这个一高兴就喜欢捏我鼻子,我一难过就抱着我陪我沉默的人。   他就在眼前,眉眼一如当初的清晰,可我却恍然觉得他离我有几个世纪那么长远,就好比我们之间是参星和商星的距离,在浩瀚无边的星空中,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此出彼没,此没彼出,再也无法交集。   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破碎了。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跟往常一样在看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狂奔过来,狠削那人一顿,粗声红脖,一副老母鸡护犊子的样儿。   我攥紧了拳头,却又缓缓放下。   我想,就这样了吧,就这样了吧。   那女孩看我一直盯着莫涛,脸色更难看了,瞅着周围半响,没发现什么可用东西,随即右手挥上来就要给我一巴掌。吕肖楠怒了,左手抓住女孩胳膊,猛地往前一推,那女孩一个趔趄就往莫涛身上撞去。   莫涛一把扶住女孩,看到吕肖楠还要上前,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他知道我姐脾气,特护短,尤其见不得人欺负我,何况还当着她面。他挡在前面,低声下气说:“肖楠姐,算了。”   吕肖楠“呵呵”了声,讥诮道:“算了?我妹都被人甩巴掌了,你让我算了?你特么还是人么你!”她往前一横,继续道:“我今天倒要问问你跟这女的到底什么关系?”   旁边看热闹的林梓歆忽地凑头过来,双手搭在吕肖楠肩上努嘴道:“什么关系?你看人姑娘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还能什么关系啊,这不明摆的关系嘛!”说完她朝我嬉笑道:“我说何维聪,恭喜被三成功,恢复单身,今后跟着姐姐混,什么文艺青年、职场精英……姐姐包你一天一个换。”   吕肖楠顿时瞪了林梓歆一眼,说:“你丫能不带坏我纯洁的跟一白开水似的妹妹么?”   林梓歆声调一高,“我嘞个擦,你妹还纯洁跟一白开水似的,要真白开水,怎么那天晚上吐了我一身,跑路起来跟女飞贼似的?”   “你长得太影响阶级友谊,我妹那是明哲保身。”   “你是说我凶神恶煞了?”   “你自己说的,不带赖我。”   林梓歆登时火冒三丈:“吕肖楠,我草你大爷!”   ……   这俩一搭一唱,斗智斗勇,跟郭德纲演相声似的,可主题怎么越来越千奇百怪了,我丫就靠了,这什么跟什么啊,劳资还正难过着啊喂!   吧里的音乐还是那样的劲爆,中央的舞池还是那样的拥挤,人声还是如此的嘈杂,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地改变了。那个说要牵我一辈子的人,现在正牵着另外一个女孩的手,就在我面前,就在三尺之外。   那女孩见我望过去,哼了声,说:“何维聪,人活脸树活皮,人都不要你了,别赖死赖活地死缠烂打,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早八百年不兴了。我劝你好聚好散,女孩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别到最后撕破了脸,再跑来怪我心狠手辣。”   她说得特带感,就好像我是“第三位”一样。   我突然就真难过了,真真切切感觉到心口传来的疼痛,为莫涛感到悲哀,深深的那种。丫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就招来这一祖宗。   可我是没立场的,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说我们的曾经,说我们这些年的哭笑,说我们信誓旦旦要永远在一起?别闹了好么,人跟人之间不就是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亲密,从亲密到反感,从反感到陌路,很正常的轮回而已。   那我又在难过什么?祭奠什么?缅怀什么?奢望什么?   傻瓜,该忘却了好么。   我忍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哽咽,扬起头,问莫涛,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笑了笑,就像当初他对着我笑一样。   那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我什么都听不到。   只是慢慢地后退,再后退。   既然你我已然楚河汉界,该是转身离开的时候了。   出了酒吧,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落满我的肩头,街边行人匆匆,一阵阵冷风过来,我不由打颤,缩了缩脖子,就好像到了冬天一样,所有的冷寂都无休无止的过来。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霜雪落满头,算不算白首”。   我觉得自己忧郁了,就跟很多小说里失恋后的主人公一样,变得有些伤感。记得当初还跟温宁一起嘲笑过那些人来着,可如今似乎、好像、仿佛,自己也在慢慢靠近。   雨越下越大,顺着发梢淌下来,不远的前方隆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街头的报刊亭边三两成群的躲着几个初高中生,超市房檐下一排排站立望天或与旁边人交谈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睫毛上的水吧嗒吧嗒掉下来,像极了水泵。口袋里的诺基亚响了停,停了响,一刻都不消停,掏出来一看,好家伙,13个未接,全都那二货吕肖楠的。   我就气噎了,丫是不是存心想看我笑话,还嫌劳资不够难过啊。心里正编排着,手机再次呼叫起来,我看都没看直接接通,劈头就想把丫粉身碎骨了。可我没说话,感觉特不对头,电话那边忒特么深沉,完全不是吕肖楠这丫头片子的气场啊妈蛋。   然后我战战兢兢站在雨里,虔诚地举着手机,跟站在圣母玛利亚面前似地。   我抽着嘴,吧嗒着眼睛,舔着笑,尽量将自己装的人畜无害,我说妈,出嘛事了啊?怎么想起打电话了?   要搁以前,我这话苗子刚露头,还木有燎原,老太太非给你掐灭不可,绝对跟开了11架战斗机似地砰砰砰。   什么“没出事就不能打电话了?你这月多久没回家了自己说!”   什么“你丫小兔崽子在外面撒丫子野了啊,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什么“你这怂样在古代就是不孝,不孝是什么?不孝就要上刀山下油锅割鼻挖眼睛!”   ……   老狠了都。   可今天真特么奇怪,电话都接通1分多钟了,老太太半句都没吱声,那气场还老足,跟待在零下20度的冰库似地。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老太太的雷,那我的下半生,下下半生,下下下半生……到底要怎么过活啊喂!!!!!!   然后老太太终于出声了,平步秩序,不带一丁点感□□彩,说:“下雨了。”   不是询问。   我赶紧嗯了声。心想下雨怎么了?下雨顶多天冷多穿衣,但您怎么就跟把南北极带来了似地,您就不怕冻坏了您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宝贝疙瘩女儿了咩?她突然这样闷声沉气,正经地跟在办公室对着秘书说话一样,我是真真有点慌了。   这小老太太不犯二,不就跟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一样的匪夷所思、天方夜谭咩?   然后电话那头再次出声了:   “维聪,你爹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混血儿   那一瞬间我大脑当机,准确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我爹回来了?难不成那个娶了洋妞,移民澳大利亚的老男人回来了?我悲痛的心情顿时转变成乐呵,对着电话就乱掰掰,说:“妈,您别闹了成不,表示4月1愚人节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好伐!”   我妈没立马接话,一直沉默,搞得我忒心慌,就在我以为她要一直就这般沉默下去时,老太太发话了,说给你20分钟时间,麻溜的给他爹的我滚回来。   说完就撂了电话,特雷厉风行。   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似乎还参杂着淡淡的酒味,亲密无间的围绕在我周围,任凭风吹雨打,经久不散。   我呆愣在街头,身边是呼啸而过的汽车,泥水瞬间四溅,牛仔裤腿狼狈不堪,内心是那样的凌乱,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网住了一样,千疮百孔的。然后林默的电话过来了。我犹豫了下,摁通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气息。   “喂。”   “嗯。”   “比赛完了?”   “完了。”   “拿第一了?”   “你不废话么。”   “什么时候请客?”   “看你时间呗。”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了声师父。但气氛还是有些沉重。我这还没开口说呢,林默那边就嫌弃道:“臭丫头有屁快放。”   我顿时就气噎了,说你丫能不能别这么粗鲁,怪不得研究生都快毕业了还老光棍一条,连半个师娘影儿都看不着。   这次轮到他气噎了,电话那头呼哧着气,估计气得不轻。   其实林默的魅力还是可以的,从轮滑比赛上美女的呐喊助威声就可以瞧出来。主要他心气太高,至今没见放眼里的。   “行了,不跟你掰掰,有事说事。”他调整了下心情。   “我爹回来了。”我立马说道。   “好事啊,赶紧巴结抱大腿,说不定能捞到一笔不菲的遗产呢。”林默那边有些乐呵。   我有些无语,说:“说人话成不。”他是了解我家情况的,知道老太太一个单亲妈妈拉扯我长大特不容易,那简直就是长达中国上下五千年的辛酸史。   “难道我说的是鬼话?”   “你特么说的是畜生话。”   林默倒没再跟我纠结畜生不畜生,他思量了下,应该是考虑怎么回答。他说,虫子,其实你妈跟你爸离婚也这么些年了,该放下的,估计俩人也都放下了是吧。只要你妈活的开心,管他回来不回来的。你呢,他要认你,就叫声爸,要不认呢,也叫声爸,好歹生了你对吧,总归是缘分,你自己掂量着。   说的真他妈理性,就跟我们研究人伦心理学的选修课教授一样。   我说你要是我准备怎么着?   那边忽然传来打火机声音,接着就听到林默闷头吸了口烟。他吐了烟出来,沉默了会,有些嘲弄道:“我爸我妈现在要能回来,我非给他俩揍猪头了不可,妈的,扔下老子快活当神仙去了,怎么当初不把老子也一起带走呢,妈蛋!”   我顿时就缄默了,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老难过就成了,怎么不知不觉就揭了他的伤疤呢?他老小一家三口自驾去云台山,途中出了车祸,他爸当场死亡,他妈用自己身体护住了他,送到医院也没了呼吸。可以说他是亲眼目睹着自己爸妈离开的。那该是怎样沉重的伤,我这种爸妈离异的根本就是小case好不好。   人在,还有各种可能;   人不在了,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林默似乎猜到我现在的想法,笑了下,说行了,你们女生就爱这调调,小心眼的,担心这担心那,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好。老子早八百年就放下了,才不跟你似的,为了点破事就手忙脚乱、浑身无措的。   我心里有些难过,暗想着:林默,师父,你真的放下了么?那为嘛每年桂花飘的季节你都要去云台山呢?那为嘛每年八月十五那天都找不到人呢?其实我听说你曾经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的,就在我们系,跟你一届的,不过大四那年分了手,原因似乎就是她父母认为你无父无母没教养,穷小子一个,配不上他们女儿,不同意你们交往。后来那女生出了国,就再没然后了。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她。   等她回到你身边。   抑或,等她出嫁。   挂了林默的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就记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在清大的轮滑场上,我穿着新买的鞋子歪歪扭扭在场中央滑行,特别滑稽。   林默突然像风一样从轮滑场那头倒滑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我了,我当时脸都白了,没想到他一个跳跃,从我头顶飞了过去,再接着一个紧急转身、刹车,停驻下来,回头看我,那身影特高端洋气,风骚迷人。   虽然我还是因为惊吓扭到了脚,被送到了医务室,连续几个礼拜他带我去医务室换药,一来二去,再加上我那段时间实在对轮滑痴迷,跟温宁一合计,凭借着扭伤事件要挟他倾囊相授,最后终得拜师成功,至于三分钟热度那事,此为后话。   下雨天出租不好打,尤其这个地段,我挥着手,眼瞅着五六趟过去,人司机鸟都没鸟我一眼。就在我绝望准备往前走上一段、下地铁站的时候,一辆出租在我身边停下,我顿时喜上眉梢,刚要拉车门,就见窗玻璃下来,一个大约十八九的短发小青年对我笑得特腼腆。   “Can you speak English?”   黄皮肤黑头发蓝眼睛。   讲英语,混血儿。   外国人(中国人)?   “Yes. What can I do for you?”   本着北京欢迎全世界的态度,我友好地回答。   “oh,nice!”青年兴奋道。   然后叽哩哇啦一大堆,大意就是自己初次来北京,跑出来玩,手机丢了也迷了路,司机听不懂他说话,他可怜巴巴瞅着我。   “Can you help me?You are my sunshine now。”   一番了解后我终于弄明白他要去哪,东方明珠酒店,离我家不到一个巷子的距离,老天真够涨眼的。我眉开眼笑地对他说我知道那地,刚好我也要回家,顺便送他过去。   小青年听完立马下车,特殷勤地帮我开后车门,顺便坐在了我旁边,递了张面巾纸过来让我擦脸上的水,我心里暖融融的,是不是外国人都这么绅士啊啊喂!   我告诉司机地点,车就如脱缰的野马飞上了高速。   途中小青年不断问这问那,什么孟姜女真的哭倒了长城么,什么秦始皇找到长生不老药了吗……总之问题千奇百怪的,不知道丫看了多少野史。我哼哼唧唧回答一两句,不然就打哈哈过去,半小时后终于到酒店门口。   小青年付了钱,我们一起下车,然后他拉着我一直说谢谢,谢的我不好意思了都。再谢谢黄花菜都凉了好吗,外国人也不需要这么热情好吗,会吓坏小朋友的好吗。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   我条件反射是自己手机,可铃声对不上,我的是张一益的Valentine’s Day,而这个明明是首摇滚乐,典型的美国乡村音乐。而且,铃声是从青年背包里传来的。然后就在我的瞠目结舌中,青年淡定地拿出了手机,摁通了电话。   “Hi,dad。”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柯,说中文。”   “hi,老爸。”   我瞬间凌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缺毋滥   青年眉飞色舞地跟自己老爸狂凯,标准的普通话,一丁点外音都不带的。我突然就觉得操蛋了,心想你好好一中国土著,装丫的外国人有成就感是吧?你这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顿时就有些反感。不过横竖装bi都人家自个事,也轮不到我一丫头来管。我呢,该往哪走,就往哪去。   于是我对丫挥挥手,指了指马路对面,意思要离开了。完了也没等他回应,直接往对面走去。就在我刚到十字路口,绿灯刚亮,后面一人突然拉住了我胳膊。   我转头,看到那小青年对我笑得阳光灿烂,顿时就咯噔了下,心想别不是遇到什么诈骗拐卖儿童的犯罪集团了吧。我赶紧往周围瞅瞅,看有没有什么同伙之类的,甚至连逃跑路线都探好了,不远处第二个大十字路口交警叔叔那,头上的冷汗一茬接一茬。   那小青年继续笑,说你怎么看起来特紧张啊。   我瞪他一眼,心里怒道:你要看到一说鸟话的突然说了人话,没一臭拖鞋拍上去都我佛慈悲呢。   丫继续笑:“你挺不待见我啊。”又摸了摸鼻子,自我感觉良好地说:“我刚觉得咱俩聊的挺来的,对你印象特好,准备后面让你当导游游玩北京城呢,怎么一眨眼您就化身变色龙了啊。”他突然嘟起嘴,两眼泪汪汪的,那委屈的样儿就好似我把人祖宗祠堂给砸稀巴烂了。   我觉得我都快哭了:“哥们,咱俩就那啥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从此不见啊,你要觉得我搭你车占了便宜,我把我那半给你啊,哦不,我把全部车资都付了好不好啊妈蛋!!!”   青年扭了扭头,一脸的认真,说:“咱们怎么可能是陌生人呢?”   “咱怎么就不是陌生人了?”我声音都带哭腔了,心头好似有十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大哥,咱俩就从没认识过啊。   然后我看到青年怔在了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正准备撒丫子离开呢,他忽然抬起头,表情变得郑重。   我刚要迈开的步子就在他那一本正经的眼神中歇菜了,就听到他说:“那好,我自我介绍下。我姓何,中文名维柯。是何萧的儿子。”   轰隆一声!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好似穿透了几个世纪。头顶的乌云聚集在一处,原本淅沥的雨越来越大,一颗颗打落在我的脸上,酸酸麻麻的疼,从肌肤渗透骨肉。   街头的雾气缓缓升起,朦朦胧胧。我笑了笑,理了理被风雨吹乱的刘海,顿了下,说:“所以呢?”   “所以我是你弟弟。”   “然后呢?”   青年哑然,不知道怎么应对我这问话。似乎在他觉得说出是我弟弟后,我不该是这种反应,这种淡然得仿佛周围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低沉、浑厚,却有些沧桑的声音。   他说:“然后,可以带我们回家吗?”   我至今还记得,在那个雷鸣交织的雨天,在那个百事可乐广告牌下,那拿着黑色雨伞,穿着笔挺的中年男人,雨水顺着伞沿淌落下来,滴滴答答,他望着我,说要我带他回家。   经久尘封的记忆在那一瞬间忽然破土而出,席卷开来,如同电影画面般在我脑海深处辗转徘徊,那么清晰明了,就好似回到了十五年前,回到了那个昏暗、几乎看不到亮光的客厅,那静默相对的两个人,以及沙发边早已收拾好的黑色行李箱。   然后,屋门拉开,走廊外的声控灯光照了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那么长,那么的冷寂。男人拉着行李箱回过头来。   “我走了啊。”   那是他那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我,唯一记得的一句。   我不知道何萧是以怎样的角色站在这里,让我带他们、回我跟老妈的家,他那么镇定从容,难道就从没担心过我与他之间形同陌路的父女关系?   这十五年来,没有他的世界一样多姿多彩、色彩缤纷,除了试卷上永远不会有父亲的签字,家长会上永远不会有爸爸的出现,一切都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行进,周而复始,从未改变。   我有些迷茫,甚至有些浑浑噩噩。我知道他回来了,老太太已经打了电话,但我没想到在街头随意搭载的计程车内竟然会碰到他儿子,而他儿子还说着流利的英语跟我唠嗑,装老外、拉关系。   我可以装作听不懂外文根本没有与他坐同一辆车吗?(泥垢!人家会中文)抑或,眼盲耳聋,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吗?也许,林默说的对,这么些年了,老太太一跟他恋爱结婚的都放下了,我还在纠结个球啊?可不知怎的,我就是感到难过,那种仿佛万千只蚂蚁啃食在心口,不见血,却深入骨髓的疼痛,一点一滴爬满胸腔的每个角落,自此,再无空隙。   我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说了声,好。   那天,何萧进了老太太书房,将我跟何维柯留在客厅大眼瞪小眼。两人谈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诉说现在。   出来后,老太太一丁点不耐烦样儿都没有,跟与我说话完全两个状态,这尼玛也太淑女了吧。最后四人出去吃了个饭,聊了聊我的专业,工作方向,以及何维柯的情况。总之,一切和乐融融,主兴宾欢。   原来,所有一切早就按照原有的轨迹这般了,淡漠,疏离,客气,乐呵。或许他们当年分开后,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这么融洽。   可,真的如此么?   我望着岁月遗留在老太太脸上的痕迹突然沉默了下去。   晚上回来,洗完澡我就爬上了床,半夜忽然渴醒。   我拉开床头灯,穿上拖鞋到冰箱找水喝,路过客厅看到老太太书房的灯依旧亮着,白色的灯,从门缝间淡淡折射出来,那灯光,那烛火,仿佛从远古开始就从未熄灭过一样。   我慢慢挪过去,轻轻推开了门。   那在笔记本前伏案工作的女人,就跟多年前一样。专注而严肃。有种神圣的感觉。我想我一定是脑袋坏掉了,莫名其妙怎么就有了这种想法。这还是当年在我背后催我写稿赚RMB,比菜市场屠夫还要凶恶可怕的大婶老妈吗?   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忽然就模糊起来,眼睛涩涩的。   时光匆匆,十五年就这样恍然过去了。   依稀间,我看到她鬓角的白发。   老太太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抬起了头。   “这么晚还不睡?”她问我。   “你不也没睡。”我回道。   “你跟我能一样吗你,我这是工作,养家糊口,你呢,嗯?你说说你到底能干什么?!”她瞪我几眼,好似我是好吃懒做的主。   我就特委屈,不就是赚的没你多,大小也是钱,不能这样瞧不起人啊。从小老师都教导我们要一视同仁,不能带个人主观意识啊。再说你大我两轮多,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这社会关系肯定也比我一穷学生要多的多的多,自然钱赚的那是哗哗的,怎么能拿你跟我比啊。   我被她那句噎得说不出话,刚才那啥的神圣感觉绝对眼花了,近观此妈,怎么可能有神圣光辉呢?   就见她继续低头看文件,全神贯注,真一21世纪大好劳模。我继续靠门不说话。大约三分钟过去,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噌得一下站起来,劈头就吼道:“何伟聪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从你爸来过后,你从白天到傍晚,还有今晚饭桌上,你偷偷看我看了多少次了啊?你现在躲个毛线,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前夫回来了,怎么,还想在我这边看出个花来啊?想看你老娘我怎么伤心难过嚎啕大哭啊?!!!!”   我滴天!   咆哮!   骂人!   会生气!   看来应该没啥大事,害得我揪心老半天,生怕丫生装,把事都搁心里闷坏了。我赶紧陪笑说道:“哪能啊?妈,我是你教导出来的,老妈雷厉风行、大将风采,堪比撒切尔夫人,女儿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老太太又瞪了我几眼,瞪得我心惊肉跳的。   “好了妈,太晚了,我去睡了哈,你也早点休息,小心脸上皱纹一茬茬,就真的撒切尔‘夫人’了。”说完一拉门就要关上,生怕丫又怒火冲天。   后面忽然传来老太太一本正经的声音。   “维聪。”她叫我。   我定在原地,转头看向了她。就见我妈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她似乎想了想,说你还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年问我的话吗?我没说话,可我清楚地记得我问的那些。我问她,这么些年,在她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为什么不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呢?以及,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在繁杂的工作中,忙忙碌碌呢?   那次,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触及她的底线也没有再问,何以她忽然提起来呢?然后她温温的声音从那头轻轻传来,淡淡的,却分外清晰,她说:“维聪,佛说,人这一辈子啊难得糊涂,难得凑合,要学会看淡、放下。可我觉得总有那么几份倔强,几次坚持,不然这辈子呀也活得太没追求。你从小心思重,或许在你看来,这些年我一直独身是因为还喜欢着你爸,放不下他。可不是,对于你爸,从他走的那天就已经画上了句号。我只是在坚持一种感觉,一种缘分,怎么说呢,恩,就类似你们小年轻说的‘宁缺毋滥’,碰上了就好,碰不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毕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装来装去   不知怎的,眼眶忽然就有些湿热,心头似被什么堵住,有些难过。是啊,宁缺毋滥,就连对待感情我们都如此相似,这真的是遗传因子在作怪吗?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思考在莫涛远离我的生活后,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将他忘记,怎么如往常岁月般对待周遭所有一切。或许我真的天真幼稚,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莫涛就跟老太太一样,从我闯入他们的生命开始,就在他们的心头烙下深深的印记,从此之后,再也抹去不掉。   可他还是离开了,如此决绝。   老太太看我怔在门口半天没动静,眼眸子红的跟兔眼似的,单手抠着墙皮,指尖泛白。   她从书桌边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我跟前。静默半响,她说:“你跟莫涛那孩子的事妈都知道了,你要觉得难受,觉得委屈,就好好哭一场,哭完了咱该干嘛就干嘛,爽快利落点,别整得小家子气的。知道了吗?”   我揉揉鼻子,声音从喉咙里闷出来:“人爸妈在孩子受委屈了,第一时间就抡拳头帮孩子出气,你怎么就光想着让我哭,我还是你亲生的么?”   “你的意思是要我这把老骨头去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抡拳头?”老太太脸顿时就黑了,那叫个寒霜满布。   我唏嘘了下,有些心虚,支吾道:“那倒不至于,可你总得说上一两句场面话意思意思吧,不然我真觉得我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就当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现立马给我回垃圾堆去!”老太太手指书房外,冷面冷声,完了继续吼:“你个小兔崽子的,当初就不该听你小姨的怂话,同意你俩的事,高中生谈什么恋爱,那么小的年纪,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什么是忠诚,毛都没齐活呢,她以为你是她,以为莫涛是齐威轩(我小姨父)呐……”   一声声跌宕起伏、荡气回肠、汹涌澎湃的怒吼声从我妈嘴里蹦跶出来,那叫个火山爆发,岩浆横流,我一下就懵了,就觉得自个要继续待这肯定被烧的尸骨无存,赶紧截住她话头,就差抱大腿了,我挤了一大把眼泪,哭腔道:   “妈,我错了————”   晃晃就十月底了,香山的红叶开得格外灿烂,那么喜庆。在这匆匆的半月里,何萧打电话跟老太太出去了几次,两人互诉衷肠,就跟一对久违的老朋友一样谈天说笑,丫俩真够装的。而我那免费便宜弟弟就跟一粘皮糖似的,要我陪他逛遍这北京城。   我自然一百一万个不同意啊,劳资跟你没认识几天,劳资是学生要上学的(泥垢,你平时除了考试之外在学校么你)但老太太发话了啊,说我要偷懒耍滑不接待好外国友人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咱必须不能让老太太抓了把柄啊,谁让在这家里,人是一等公民,我三等呢。什么?你问二等是谁?喏,瞧见了么,对面储藏室旁边的小房子,对,别惊讶,就是那条正在对着你龇牙咧嘴、吠叫不停的大狗。   就在我百般不情愿,跟被人逼良为娼似的,十月28号那晚,我那爹终于说要回澳大利亚了,当他在饭桌上对我妈说出这句话时我都快热泪盈眶了好么,就觉得丫是这世上最慈祥的爷们,连如来佛爷也比不过的啊。   送机那天,我妈早早起来,破天荒自己开车,美名其曰“司机小王好容易放次假,就不打扰了”。她让我坐到副驾驶,天晓得我那心蹦蹦跳的叫个激烈,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有木有。要知道,这老太太起码五六年没动方向盘了,驾照估计都落满了灰。她开车,我滴天,那还不如直给我一刀痛快呢。   我打着商量,说妈,要不我来开,您歇着,到后头跟我爸再说说话。   我妈瞪我一眼,说你到底上不上?   我就委屈啊,我想说我还年轻,跟花骨朵一样的,就是毛爷爷说的那八九点钟的太阳,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英年早逝。可我知道,要真把这话说出来,我估计自个就真的英年早逝了。所以,在老太太寒霜一样的眼神威逼下,我哭丧着一张脸爬到了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就看到何维柯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那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轻轻扬起,右脸上露出个浅浅的酒窝,完了后发现我在瞅他,冲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愤愤瞪他两眼,哼,反正丫就要走了,以后见得着见不着还是未知数,不怕得罪人。我正瞪的起劲呢,我妈突然吼我一声,说安全带系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每次都不长记性。说着探身过来要帮我系。   我顿时受宠若惊,赶紧抓过安全带就往腰侧塞,手心都出汗了啊,这老太太怎么就突然温柔,知道关心人了呢。   可因为紧张,两次都没塞进去,还是老太太看不下去,直接从我手里拿过去,“吧嗒”一声,就系好了。   车在机场高速上飞快行驶,道路两旁的绿色迅速朝后掠去,留下道道阴影。原本我以为何萧会跟我妈说些什么,毕竟要分别了,下次再见也不知猴年马月的。可没有,就连这几天最爱纠缠我的何维柯竟也眯着眼装睡。   车内如此安静,除了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什么都没有。   整个世界就这样沉寂了。   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何萧在看我妈,那视线长地落在我妈身上,那有些混浊的眼神里夹杂了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过往曾经所有的记忆在他眼眸上一段段闪现一样。而前头,老太太专心驾驶着车子面无表情,风轻轻从车窗外吹进来,几缕发丝随风飘扬。   只是,我看到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   何必呢?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送走我爸后我心里堵得慌,想当年他拎起行李箱闪远远我都没这么堵心过,此刻就仿佛血管、心脏、喉咙……全身上下堆满了盐巴,因为太多太多而又苦又涩,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刚好温宁打来电话,要我去她家蹭饭,说她爸做了我俩最爱吃的可乐鸡翅,正热气腾腾,让我麻溜儿过去。   我一听有吃的立马蹦达起来,千叮咛万嘱咐,说瘟神你悠着点,要我过去你把鸡翅消灭完了,你就等着我给你挫骨扬灰。   温宁哼了声,特傲娇,根本就没把我那点威胁放心上,说你还是先过来吧你,整天挫骨扬灰、扬灰挫骨的,十几年都过去了,能不能给点新意,还自诩什么中国十大杰出文学青年,话都不带变的。   说完“嗵”一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纷纷扰扰   温宁爸是北京有名的金牌律师,在全国各地总共有十一家律师事务所,早些年更是跟香港那边攀上关系,在这一界混的那叫个如鱼得水,名望非常,是大忙人中的忙人。而现在呢,在温宁家的厨房里,一个高瘦中年男人正拿着菜刀切着芹菜,顺便将百合泡到水里,典型一绝世好男人典范。   而温宁呢,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干,还动不动就捏几根菜盘上的凉拌黄瓜,说是偷吃吧,却吃的嘎嘣脆的,一副不怕人知道的吃货样儿。   我身后温宁家老祖宗拄着拐杖蹒跚着过来,看到温宁用手捏菜吃,脸上刚笑得散开的皱纹一下就聚集起来,拐杖敲了敲地板,黑起脸就数落:“臭丫头又偷吃东西,我像你这么大哪敢明目张胆到灶房用手捏东西吃,那会儿到处都在打仗,战火硝烟的,灾民一大片,粮食紧缺,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奶奶我饿得‘哇哇’直哭,在你祖奶奶怀里看着人家孩子喝米粥,嗓子都哭哑了,差点断气。哪像你们现在,这么幸福,吃穿不愁的。想当年啊……”   得,这老祖宗又开始了从1923到1949年那段峥嵘岁月的回忆。   我跟温宁对视一眼,甚有默契,俩人一人走到老人家一边,一人扯住老人家一只胳膊,温宁转移话题撒娇道:“对啦,奶奶,您当年怎么跟我爷爷一见钟情,怎么冲破我祖爷爷的家法牢笼私奔出来,比翼双飞、幸福在一起的啊?”   温宁笑得那叫个谄媚,就跟电视上扮演慈禧太后身边的小太监一样。自然,老祖宗就是那老佛爷了。就见老祖宗斜眼瞪了温宁一眼,说:“小孩子家的没个正经,我跟你爷爷当年那可是经过革命洗礼,长达八年抗战,才建立的革命友谊,连总司令都拍了板的。要知道,我们俩第一次见面还是个冬天。北方的冬天特别冷,他灰头土脸地从我家后院狗洞钻进来,手里握着冲锋枪,枪头的刺刀在雪夜里闪得明晃晃的。我当时戴着绒帽,穿着大衣,在后院逗我家的猫,十七八的小伙子,就那样呆愣愣瞅着我,跟个傻子似的……”   老祖宗絮絮叨叨,眼带暖意地说着,那神情仿佛陷入了长久地回忆。我跟温宁安静地听着,好似我们也回到了那个年代。在那个战火纷飞、峥嵘岁月里的爱情,总是充满了浪漫。我看着老祖宗脸上的笑意,那么真实明晰,那么安静幸福,即便温宁祖父早在2000年因为癌症与世长辞,留下她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可,每次提及老伴时,她眉眼都带着温暖的笑,仿佛即便周遭冰雪一片,她也可以融化一切。   这样的笑,这样的宁静,这样的隽永。   在这高楼林立的21世纪如此鹤立鸡群。   我们早就喧嚣了,浮华了,善变了。   再难有的沉淀。   是环境变了。   人心,也变了。   温宁爸做好饭后,就被助手一个电话叫走了,留下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看的人食指大动。老祖宗不停地帮我夹菜,碗里都堆成山尖尖了,说要我多吃,好多天没见人都瘦了。   我顿时就感动地热泪盈眶。尼玛,终于有人说我瘦了。温宁就特嫉妒,说她奶奶:“这里到底谁是你亲孙女,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 !”   老祖宗似乎心情不错,摸着我后脑勺笑眯眯地:“当然是小虫子了。”顿了下,继续道:“多贴心啊,知道我老人家喜欢书,搜罗了一大堆孤本过来。”   温宁夹菜的手一顿,特毒辣地瞪了我一眼。那敢情在说你要把我奶奶抢走,我就先把你给废了。天知道,那些孤本都是我一编辑搜罗过来要我读完,说是扩充我阅读眼界。可我愣是对那古文古字的不感冒,只要一翻开书页就昏昏欲睡,跟周公约会去了,所以就直接搬到老祖宗这了,没想到竟顺了她老人家的爱好。   就听温宁“哼”了一声,说你别高兴太早。   我忽然觉得胆战心惊,忙问怎么了?她敛住表情,一本正经的,说瘦是瘦了,可你那婴儿肥的小脸蛋一如那千年万里长城一样坚挺非常、屹立不倒。说完还不忘眨眼睛,跟头千年狐妖似的,真他妈妖孽,这死丫头不拆我台丫会死啊。   温宁那是一瞅我眼睛就晓得我脑袋瓜里是什么的孽畜,就见她一筷子过来,将我碗里的菜往她那拨了一大堆,边吃边说:“我说虫子,你就得了吧啊,从小到大哪次耍嘴皮子你能玩过我,那……”说着她夹了根鸡翅膀扔我碗里,继续道:“不跟你吵,先吃饭,省得我奶奶又说我虐待儿童。”   我顿时无语凝噎,欲哭无泪,内心长叹道:婴儿肥乃天生如此,非我之过,可恨!可恨!可就在那一瞬间,黄昏的晚霞渲染进来,缓缓落在温宁的背上,那单薄的背被映照得那么清晰,就连肋骨都似乎可见。   忽然眼眶发热,心头涌起种种酸涩,时间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可有些东西却一直未曾改变。这十几年来,在我难过、不安、困顿、无助、彷徨、迷茫的时候,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人,她不曾给予安慰,也不曾谆谆疏导,她只会拿一些鸡飞狗跳、无痛不痒的琐事堵噎我,气得我脸红脖粗,以此淡忘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这天晚上我没回家。我妈也没打电话过来。她似乎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事情,而她也需要时间去调整好状态。毕竟我们都是活在这世间的凡人,喜、怒、哀、乐、爱、恶、欲,纷纷扰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正常人   就在我靠着窗玻璃,迷离着眼,望着被夜色渲染的天空以及那些霓虹闪耀的高楼,将文艺青年那忧郁颓废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时,吕肖楠的电话来了,脑海里顿时就浮现那家伙一副凶神恶女的形象,神经立马就绷得跟根电线似的,笔直笔直,呼啦啦就说,我亲姐,出嘛事了?   电话那头呼吸一顿,然后林梓歆的声音冒了出来。她说没出嘛事,现在凌晨1点半,半小时后,街心路“风潮酒吧”见。   说完就挂了电话,也没管我是不是听清楚了,行动果敢。我丫就犯迷糊,吕肖楠电话怎么就到了林梓歆妖精手里,再说大半夜的让我去那啥的酒吧到底为哪般啊。想着想着脸色一变,卧槽!丫别不是为了报复上次我在钱柜吐她一身那件事吧,可尼玛在吕肖楠酒吧她都泼了我一身伏特加好么!   虽然程度不同,但境遇一样,钱货两讫了好么,要不要这么死缠烂打、永不放手,我又不是急支糖浆!   虽然我在心里各种唧唧歪歪,就差亲身上阵狠削林梓歆一顿,却还是乖乖拎了包,拉开温宁家的门。   晚秋的风迎面吹来,凉飕飕的。深夜,静默。   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车头灯光将地面照耀的那么明亮,却又如此昏暗。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穿梭,一些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然后,那辆熟悉的红色QQ在我身边停下,窗玻璃下来,温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张美人脸跟个冰块似的,我顿时就如雕塑一样石化了。   就见温宁瞪我一眼,说要我等她,怎么就换了件衣服我就一声不吭消失在人海,窜得比贼兔子还快。   我说这不是怕影响老祖宗休息,这个点了,神仙都该睡了,你不怕你家祖宗发现你半夜不睡跑出来瞎逛,打折你的腿。   温宁哼了下,说要真那样,我就先把你供出来。我家祖宗欢喜你,肯定舍不得打,那也就不打我了。   我特得瑟地说,老祖宗不打我那必须的,她老人家对我那疼呀爱的,可你那板子肯定少不了,从小到大你上房爬树,气的人跳脚,挨的打还算少?   温宁的脸一下就拉成了驴脸,说你特么到底上不上!我忙应和,上,那必须要上的,不上白不上,还是美女当司机,艳福呐,这多少青年才俊羡慕嫉妒恨的。一下就拉开那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晚秋的夜晚到底冷,车里暖和多了。   我吸了吸鼻子,想到刚刚林梓歆的电话就有点不淡定,别不是吕肖楠那厮喝醉酒了耍酒疯,想骗姑奶奶我过去博爱心,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先不说那货堪比打虎英雄武松的酒量,哪怕别个全趴了,她都不可能倒的,就跟那泰山一样屹立坚挺。   而且就算她真得醉了,叫我过去就能把丫的扛回家么。想到这,我就想让温宁调头回去,可又怕我姐真出事,怎么说呢,就特么的矛盾,然后就在我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恍恍惚惚间,一声刹车,到地儿了。   一走进酒吧,悠悠的钢琴声传来,离我不远的灯光处,林梓歆正坐在琴前弹奏,是Kevin Kern的轻音乐——《The Touch Of Love》,很安静的曲调,在这午夜凌晨3点后的现在。   突然就怔住了,我没想到进来后会看到这样的画面,那个曾经跋扈飞扬的女疯子此刻如同一尊精致唯美的雕塑,指尖轻弹,音色入耳,简直就是绝唱。   而温宁呢,丫就俩字“卧槽”,胳膊从后头过来搂住我脖子,就差流口水了。我不淡定了,说温宁,瞧你那德性,又不是七仙女下凡。   温宁说这尼玛比仙女都好看好么,不好看姐姐我也不可能流口水,绝对不是你那婴儿肥能比的,说完还用手背抹了抹嘴,就跟动了真格似得。   我就想一个后肘子把丫送到香山根去,说你特么别一副见了美女就狼变,这辈子就算真找女的,你也特么是劳资的好么!   温宁嫌弃地看我一眼,说劳资要御姐不要萝莉,等你那张脸长开了再说。说完迈开细长腿就往林梓歆那边走去。   我欲哭无泪,我特么能把丫塞进方便面送到“关谷神奇”的手里么!   钢琴声还在绵延不断的弹奏着,那淡淡的曲调在我耳边来回响彻,让我有些恍然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还没等我好好思考我到底在恍然什么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他说,hi。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hi”。   我感觉周身的毛都起来了,尼玛,不是说好了回澳大利亚的么,不是已经送你出机场了么,不是亲眼看着你跟那混蛋爹一起过的安检上的飞机么,怎么一眨眼就到了我跟前,你特么是在逗我么!   何维柯笑得那叫个阳光灿烂,就跟盛夏正午12点的阳光一样,那样的笑火辣辣地炙烤在我身上,体无完肤。   我是不喜欢他的。   一丁点都不喜欢的。   谁喜欢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城墙根里冒出来的便宜弟弟啊,谁喜欢那个跟自己老妈离婚后又跟别人结婚的爹生出来的破小孩啊!   这世界上兄弟姐们多了去,我干嘛要一堵心的弟弟自虐啊我!   我瞪了何维柯一眼,说你谁啊你,我认识么,一边去好么。何维柯就笑了,说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我也很乖地笑了下,说甭装了,你爹我妈都没在跟前,其实你也不喜欢突然多出个叫姐的吧,多别扭啊。   那家伙稍低着头,曲着食指蹭了蹭自己鼻头,抬起眼睛,说我怎么觉得有个姐姐的感觉还挺不赖的呢。   我靠!   你特么是正常人么!   事实证明,这家伙真特么不是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冰激凌   所以当三天后的下午,我因为迟到风风火火地跑进国际历史文化发展与沉淀这门课的教室时,看到何维柯一身小西装对着我似笑非笑,以及他旁边穿着膝裙,就算化成灰揉成末我也能认出的妖女林梓歆。   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特么群魔乱舞,杂乱无章,彻底疯狂了。   那一瞬间,仿佛自己掉进了瓦拉纳西,身在地狱,眼望天堂。   怎么就可以这么邪乎呢?   林梓歆,那个夜店野蛮女,竟然成了我的导师。   而何维柯,这个装逼无耻男,竟成了我导师的助理。   我感觉自己拿着书本的手都有些抖了,一定是今早起来没擦眼镜片,眼花了,看错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就是那月圆之夜的水井,轻轻一碰就消散了。   水井有没有消散我不知道,但我手里的书却真实地散落一地,那些纸张翻转间,发出“哗哗”的声响,就好像我此刻凌乱荒芜的心情。   我蹲下去,手刚放到书上,就被一人压住。就见何维柯蹲在我旁边,他按住了书的一边,朝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我沉默了下,说惊讶到没有,惊悚倒是真的。   他说没差,反正惊到了就好。   我就想说你一外国土著中国人知道“惊讶”跟“惊悚”之间的区别么?惊讶是诧异,惊悚是恐怖好么,你们让我觉得恐怖、惊惧了好么。   可我没说,林梓歆一个眼神过来,就跟那天她泼我伏特加时的眼神一个样,特凌厉,那凌厉中似乎还带点奸诈。   她说这位同学你迟到了。   我点了下头,说是。   她大手一挥,说知道就好,回去把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简史抄写三遍。记得,要手写的,黑色钢笔字。现在回座位上坐好,开始上课。   我靠,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我可以想象到自己今后悲惨的命运。   我发短信给吕肖楠,说你个“脑女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林梓歆会来我学校教书。没一会吕肖楠短信就来了,说我这个“老女人”就是知道林梓歆会去你们学校教书怎么着!   我说你既然早知道,干嘛不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妹妹被整的很凄惨么?维多利亚简史,手写钢笔字,老天,饶了我吧。   吕肖楠说,我要是告诉你,当年她曾经也被导师罚写维多利亚简史,还是英文版的,而且不光维多利亚简史,还有西方文明简史,西方哲学史,欧洲史……等等,你会不会杀了我这个知情不报的“老女人”呢?   我咬牙切齿,说我特么不杀你,我特么告诉小姨去,说你那天凌晨喝醉了,跟一男的回了家。   我似乎看到电话那头吕肖楠狐狸般残忍的笑,她说你要告诉你小姨我妈的话,林梓歆那丫头不过是让你写写历史而已,姐姐我特么让你变历史。   我顿时泪眼汪汪,古人诚不欺,最毒妇人心。   我与吕肖楠有一下没一下的乱侃着,短信一条接一条的震动。而讲台上,林梓歆正放着PPT,关于古希腊与古罗马的文明,她一字一句解析着当年这两个古老文明国度的历史文化,旁边何维柯帮忙播放着PPT。   这样肃穆的样子与那天“风潮酒吧”钢琴前淡然安静的样子截然不同,更与钱柜那次以及吕肖楠酒吧那次的火辣张扬全然不同。   这世界上的人总有那么多的脸孔,喜、怒、哀、乐,我想,这也可能是戏曲表演中“变脸”这个杂技的灵感来源吧。   而林梓歆到底有多少张脸孔呢?英国牛津大学高材生,主要研究英国复古文学以及中国象形文字。29岁,未婚。父亲是人民大学金融系教授,母亲是北京大学语言文学系教授,整一个书本网。   还有呢?   我望着正在一勺一勺吃着冰激凌的何维柯。没错,我已经开始贿赂他了。没办法,为了抄写那神马“维多利亚简史”我手都快断了,简直可以用“惨不人样”四个字来形容。   而且最近那林梓歆特么不消停,各种小鞋接踵而来,不是说论文论点没写到要点,就是说字体排版有问题,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不就是吐了她一身,一身而已,而已啊!   没有了啊。   何维柯咬着勺子很无辜地说。   怎么就没有了呢,你不是她助理么?   是她助理就该什么都知道吗?   是她助理,难道不该什么都知道么?   ……   何维柯两眼望着我,叼着勺子,彻底无语了。   好吧,我决定不难为他了。我问,那么你俩是怎么认识的?何维柯耸了耸肩,说我大学老师是她研究生时的师兄,刚好我想到这边学习学习,就跟过来咯。说完继续眨巴着他那无辜的眼睛,就跟丫第一次来北京,骗我说外国话时一样。   我就想骂娘。   那么,那么,这林妹妹到底有什么弱点啊卧槽!   我真是脑抽了认为何维柯这小子可以透漏点有用信息,好解决我现今悲惨、水深火热的人生。   可你看看,他还咬勺子,装无辜,就跟一腼腆大男孩似地。   我特么最无辜了好么。   温宁在旁边笑得跟得了羊癫疯似地,丫在沙发上翻来滚去,说虫子,你看看你那样儿,再看看你弟弟,整一个哄骗小白羊的大灰狼。我戳她一下,你特么说谁是大灰狼呐。温宁说谁应就是谁咯。   我拉着脸,说你到底谁家的?这特么不是你的程学弟好么。   温宁一个翻身起来,点了点头,嗯,这不是我的程学弟,我家程学弟还在图书馆等我一起吃饭呢,嗯,你俩聊,多聊会,多增进增进姐弟感情,姐姐我麻溜儿先撤了。   说完就从冰激凌店奔驰出去,就像一阵风一样,疯来疯去。   我看了何维柯一眼,又看了他剩下的半杯冰激凌一眼,摇了摇头,拿了包站了起来。我说你吃吧,我走了。   说完就往店门口走去。手刚挨上转门玻璃,后面传来声音,是何维柯的。他说,姐,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吃冰激凌。   我顿了顿,推开了门,眼睛有些酸涩。我想说你个傻瓜,我特么是贿赂你好么,才不是好心的请你吃冰激凌。你个吃货,就知道吃,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脚下的道路已然枯叶满布,踩上去,发出“哗哗”的声响。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手机突然传来滴滴声,是短信。没有人名。我打开消息,上面写着:   姐,下次我请你吃吧。   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才不要吃,我又不是吃货,吃了会发胖你特么不知道么,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友谊   我们本该是没有交集的,就好比两条笔直的平行线,穿过夕阳残红,月朗星稀,永远没有相遇的一天。   抑或是射线,相遇之后,一人一头,朝向远方,再无相聚。   我们不是从小长大的亲姐弟,不用费尽心思地在意对方的喜怒。   在我看来,初见即是别离。   陌生人而已。   可生活往往就这么出人意料。他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清大,闯入了我的生活。然后,我的生活开始了变化。   温宁说多好啊,有一弟弟玩儿,今后不怕找不着乐子了。   我说你这么贪玩,找你家程学弟玩去。   温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怎么着,你这当姐姐的心疼了?我“呵呵”两声,白了她一眼,说你觉得可能么?   怎么就不可能,她说。   逗!我说。   傻!她说。   我没理她,傻了又怎样,又死不了人不是么。傻人还有傻福呢,就比如我家那二等公民的大狗,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有人拎着出去散步锻炼身体,还跟公园里的小朋友抢皮球玩,什么都不用操心,生活那叫个有滋有味、倍儿幸福。   呃,虽然丫是傻狗,不过在我看来,傻人跟傻狗就一个字区别而已。   有时候真想变成那狗,起码也是二等的。   而我要的,也就不过“简单”二字。   可自从何维柯成了林梓歆的助教后,“姐”这个原本二十多年里一直是吕肖楠的代名词却时不时出现在我身上。   什么“何维柯他姐姐,何维柯生日哪一天的?”   什么“何维柯姐姐,何维柯最喜欢什么?”   什么“何维柯姐姐,您能帮忙要张何维柯的照片么,我真的太喜欢他了,他简直帅爆了!”   ……   我有些感慨,混血儿的何维柯在学校也太特么受那些住在象牙塔里女孩儿欢迎了吧。不就是多了双蓝眼睛,个子也就178左右,笑的时候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就再没什么特色了。怎么就能有这么多女孩儿前赴后继呢?   温宁说这叫人格魅力。   我白她一眼,说人格分裂还差不多。她戏谑地说,你一定没去看你弟弟那场前无古人、精彩绝伦的辩论赛。   我哼了声,说他的事与我有一毛钱关系。   温宁说是没什么大关系,不过就是丫在辩论赛最后的颁奖典礼上了说了几句肺腑感言。   感言?我怎么觉得温宁话里有话。   什么感言?我问她。   温宁偷偷瞅了我一眼,特小心翼翼得说,他说,感谢我姐姐何维聪的一些奇思妙想,才有了我们团队这次辩论赛的成功,而且还专门说了你好多事儿。   我特么哪来的奇思妙想,丫玩我吧!   温宁说,问你咯,谁知道你那些书书本本的都写了什么。   写什么也与他无关吧。   可人谢你了,说谢谢我姐姐“何维聪”。温宁摊了摊手,你说说,咱学校叫何维聪的有几个?而且你没发现么,最近几天你那弟弟粘着你的频率就跟机器猫粘大雄一样。上课帮你抄笔记,吃饭帮忙占位子,甚至大晚上老远跟着你我呢。要不是他真是你弟弟,我还以为哪来的你的疯狂追求者呢。   我瞪了温宁一眼,你特么逗我呢!   是你弟弟在逗咱们好么!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何维柯跟林梓歆那么亲近,说不定是林梓歆整我的新招呢,我应该有多远走多远,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就对了。   我就打电话给吕肖楠,想问她你那发小林妹妹的怎么才算个了结,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妹我整天上课就跟上阿拉伯战场一样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好么。   电话不一会就通了。不过不是吕肖楠,是个男的,跟钟汉良的声音有点像。他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肖楠现不方便接电话。   我去,肖楠,我顿时倍儿精神,感觉挖到了我姐的宝藏,眼眸子都是金闪金闪的,小样儿,让你装,这下让我逮着了吧。这算是金屋藏“汉子”了吧。我贼乐呵,说没什么要事,就是想我姐了,她要忙完了让她给我电话,对了,你是我姐谁啊?   然后电话就被抢了。   吕肖楠说你小丫头片子太阳打西边出了,还想我呢,有事说事。   我就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能想你了呢,你说说你哪次出国出差,我不打十几二十个国际慰问电话,那电话单都打了三十垛,铺成万里长城了好么。   吕肖楠那头揶揄,嗯,打了万里长城的电话单就是为了催我捎各种化妆品、衣服、鞋子,名牌包包,甚至内衣裤,感情真够深厚的。   我就觉眼睛一黑,差点栽地上。   丫也太豪放了吧,你不要自己形象,也别在未来姐夫面前毁我形象吧。我就一特纯洁的青年,呃,青少年,比白开水还要纯洁。再说那些衣服、鞋子、包包的不都是我妈跟你妈要的么,怎么都算我头上了呢,我特么比窦娥还冤好么。   吕肖楠说你也别好么过来好么过去的,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我就把最近的事儿告了她,更把林梓歆虐待我的事添油加醋带酱油的说了个遍,我说你说说我一上学的我容易么,每天就跟进了那恐怖片里似地。   话刚说完,我就听到那边传来一特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那你有没有看到贞子在片里儿飘来飘去的。   我嗓子眼突然就跟堵了颗鸡蛋似地,就想自我抽上两巴掌,迟早要被自己这张烂嘴害死,怎么就没察觉到林妹妹在那边呢。   吕肖楠在那头笑得喘不过气,哎呦,不行了,笑死我了,你怎么就跟鼠儿见了猫一样。是不是说林梓歆现站你跟前,你就要撒丫子抹油一溜烟儿逃走啊。   都瞧瞧,都看看,这就是我小姨生的,跟我有四分之一血缘的亲表姐,有这么埋汰人的么。   吕肖楠笑了老一会不笑了,说你现在过来,什么事你俩当面解决。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没等我把这问题解决,滴一声,那边就挂了电话。卧槽,您还没说过去哪儿呢,怎么就UFO一样遁匿了。然后,吕肖楠的短信就过来了:深业大厦,3号楼17层17018室。   我握着手机看着我跟前正小口小口吃西瓜,吃的跟千金名媛一样淑女的温宁。我说瘟神,1949年到了,见证咱俩革命友谊的时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习惯   温宁停止了吃西瓜,西瓜汁沿着她葱白的手指往下流,一滴滴的。她眨了下眼,抬起头说,1949都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早特么没影儿了,又想拉着老娘去啦啦队摇呼啦圈了,你觉得老娘我身材好就直接说,不用实践我都知道。   我去,我姐,我大姐,你是吃西瓜不是喝五粮液了好么,什么啦啦队的呼啦圈,是轮滑比赛好么,还有那不叫呼啦圈,是手摇花、彩球懂么。   温宁白我一眼,特干脆地说,管你什么花啊球的,不去就是不去。   必须去,你不去我心慌。   你又不是我爸妈祖宗,我干嘛非得听你的,你心慌我还难受呢。   我瞄她一眼,开始打电话。   滴——滴——   电话声此刻特别的清晰,如同午夜零点的大笨钟一样声声撞击在心灵深处。电话刚接通,我就哇一声嚎了起来,我说奶奶。那嗓门拉的又大又长。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温宁又欺负人了,把电话给她,看我怎么收拾她。温宁家的老祖宗音大声亮的。   温宁脸立马绿了。   我得意地瞅了丫两眼,心想,小样儿,这下没话了吧。对电话那头就说,没,就是最近被毕业论文闹得头昏脑胀,都没时间过去看您,特别的惆怅,我简直想死您了都,奶奶您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做梦,还梦到您拿着漫画书给我讲故事呢。   温宁用湿巾擦了擦手,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地说,编,你就编。怎么着,还侃上瘾了,你特么到底去不去?   我知道温宁肯定恨死我了,谁让天大地大祖宗最大,她家老祖宗就是她的软肋,而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拿老祖宗说事。   但我又知道温宁是爱我的,不然何以高中有次期末考,我因为生病考试特不理想,怕回家跪搓板都给吓哭了,她偷偷跑去文档室将试卷调换了。   不然又何以在知道我跟莫涛恋爱后,专门堵在莫涛回家路上,说他要负了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然又为何在这次得知我分手后,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连她跟程子嘉的约会都黄了好多次。而且她丫的,暗地找了些人将莫涛狠狠修理了一顿。那天在学校食堂,我看到莫涛那木乃伊样儿的脑袋,整个人突然都不好了好么。   而当时温宁在一旁笑得那叫个淑女,抿着嘴,扬着眼睫毛,笑不露齿。丫偷偷侧到我耳边说,怎么着,新发型,新气象,五光十色吧。丫就一披着小绵羊的女流氓好么。可我为嘛觉得丫越来越可爱了呢。   这流氓老在我身边慨叹,她说,你说说,你说说,你何维聪特么就是打着灯笼找上一百年,也找不着我这么一根正苗红的热火青年。   我就呵呵地傻笑,笑着笑着眼眸上就覆了一层光。我说,那可不,必须必的。   出了寝室,温宁去地下停车场拿车,我拽着包,低着头,站在一路灯底下,那灯光昏黄幽暗的,照的我影子那么长,笔直笔直的,起码两米五呢。那长长的影子穿过水泥马路,穿过人行道旁的高大杨树,穿过一个个来来往往的人,慢慢长久,似乎衍生出什么。   我想,是孤单吧。   天上的云,树上的叶,迎面的风,淅淅沥沥的雨,以及长久的沉默。你说这人吧,怎么越活越矫情了呢。   可见,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要被我们学校考古系的副教授看到我这伤春悲秋的死样儿,肯定会说上一句,哎,多傻的姑娘。就跟曾经一老师家属的猫,大冬天的,为了俩鸟蛋爬上我们学校最高的树上下不来,嚎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被冻死在树杈上。引起了好多师生围观。那副教授淡定地走到树下,扶了扶金丝眼镜框边,说了句:哎,多傻的猫啊。   而我,本来就很傻好么。   我就这么思来想去的等温宁开车过来,可今晚不知道丫是不是西瓜吃了多了便秘(西瓜吃多了便秘吗?泥垢!)半天没见人影,我又不好意思打电话催,一回头吧,就看到一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一开始我没看清,等丫走跟前了才瞅明白,是文化部的王老师,王颖。   这王老师吧,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人长得水灵水灵的,研究生刚毕业就分配过来,跟吕肖楠是大学同学。现是我们学校文化部副部长,专门搞文化艺术的,挺有才的一人,去年我俩还合作过一场舞台剧呢。   我这刚想开口问好,说饭吃了么。王老师就拉住了我包,她劈头就说,何维聪你是不是电话换了?我愣了下,然后点头,嗯,换了。   小声嘀咕,这不怕莫涛无穷无尽地打电话么,忒烦。王老师就有些怒容,说你到底当我是你老师还是朋友,电话换了就不知道告一声么。我说这不才换的,没多久,想找天跟你吃饭顺便告诉你呢。我眨巴着眼睛,特真诚,特闪亮,就跟那三岁的小姑娘望着迪斯尼里的米老鼠一样。   眨着眨着都觉得自己虚伪了,一个字就是,装,两个字,生装,装的跟他家大爷一样,就差没翘着二郎腿。   王颖说行了,甭装了,你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整个学校都沸沸扬扬了,你说你们小年轻吧,谈个恋爱就跟那自然灾害似地,一会海啸,一会地震,都不知道消停几下。   说的好像她七老八十了,我们小年轻她就不是啊,要说真实年纪她比吕肖楠跟林梓歆还要小上两岁呢。我说得了,挖我伤疤是吧,看我难过开心是吧。怎么以前就没觉得你蛇蝎心肠呢,一定是跟吕肖楠挨的近了,变坏了。王颖噗哧就笑了,说你姐姐要听到你在外头这么埋汰她,肯定把你抽的跟二百五一样。   我说,所以您千万可别把这话传到我姐耳朵里去,不然我怎么歇菜的都不知道。想想我多么牛逼的一人儿,要被吕肖楠那疯婆子弄死也太特么冤了。   王颖把头发往耳朵后绕了绕,说行了,说正事吧。什么正事,我问。最近活的太萧条,时间都有些逆转呢。   王颖就说,元旦快到了你知道吧,今年跟往年一样需要各种文艺节目,咱们系呢,我准备弄场话剧,当然,剧本这边依然是你负责。   我刚还精神抖擞倍儿精神呢,现在就跟那大夏天的哈巴狗一样耷拉在地,这特么又要玩我么!   我刚要说话,王颖一个眼神就横过来,说别给我推卸责任,你要觉得你的《语言学概论》不用考试就能过,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卧槽!您特么是跟林梓歆通气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你过的比我好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首诗: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学生放学归;   天下老翁种桃树,天下作业山堆堆;   天下女人是老虎,天下老师007;   天下父母盼龙凤,天下孩子别哭泣。   这多么形象生动地描写出我们这些幼小、脆弱、无助学生的悲惨生活。要我说,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老师都消失”。   王颖见我半天没反应,就一脸的不忿儿,知道我满肚子委屈。我就想,您都知道我委屈了,您就不能饶了我么。要知道文艺部跟学生会就是那啥的鱼跟水,谁也离不开谁。而我,就一人儿。我从小就不知晓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不明白什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大道理。   我没那啥的奉献精神,我就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我自私自利、小肚鸡肠,我就是不想因为这个话剧再看到莫涛好么。我怕我再看到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干净的笑容对着别人笑,就难过的想哭,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想想那情景,该多凄惨啊。   我以前也想过,我俩这么年轻,而今世界花花绿绿的,充满了太多诱惑,真要是分手了怎么办,为此我还专门正儿八经地跟莫涛讨论过呢。他就指着我脑袋瓜子说我脑容量过剩,不好好考虑自己小说的剧情走向,整天想那有的没的。   我说这不是未雨绸缪么,我得把一切因素考虑进去。莫涛就疑惑了,迷茫了,焦虑了,他说何维聪,你特么是不是时时刻刻在想怎么把老子甩了去,好嫁给什么高富帅、官二代的。我瞪他一眼,说就我这样儿,除了你,还有谁特么的眼瞎能瞅上。丫不疑惑了,点了点头,特认同,说,那是,就你这脾气,全天下谁受得了啊,我真特么有奉献精神。   我靠,奉献泥煤啊!   我对王颖笑笑,很温和的笑,就如同春季三月街头巷口的柳絮,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地落满天空,席卷而来的风,带着它们飘向未知的远方。   我似乎记得了,我这样说过,我说莫涛,要是咱俩真分开了,我也要记得你的好,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让你忘记。我会偶尔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看着你过得比我好,也要你看到,我过的比你好。   王颖就慌了,说何维聪你特么别笑了好么,呲牙咧嘴,怪瘆的慌的。   我就贼郁闷,我说,不笑难道哭么?   她嘀嘀咕咕地说,我倒是宁愿你哭呢,起码也是一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你这样让我联想到了崂山,以及崂山夜晚里那些神出鬼没的魍魉鬼魅。我横了她一眼,我说,你特么鬼故事看多了吧。   王颖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似地,说这下好了,正常了,我特么小心肝儿没毛病都要被你吓出点毛病了。行了,号码给我,事儿就这样定了,稍后电话联系。她记了我电话,顺手打了过来,直到那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拍了拍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丫头,铃声该换了,太伤感了。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特逗,比《猫跟老鼠》里的那只猫还逗。不就一失恋的,搞的全世界都知道了,要不要这么惊天地泣鬼神,震天动地。   在温宁车上,我就琢磨着换铃声。换成什么呢,咱要喜庆的,热闹的,好玩的,最好那铃声一响,就把人逗的跟吃了常笑散一样。   然后,我就想,要是吕肖楠他们听到这样搞笑的铃声,会不会笑得跟羊癫疯一样,接着,吃饭喝酒时特不淑女的喷出来,被心仪的人看到,糗大了最好。想着想着,我就乐了,偷偷在后边笑。   温宁从后视镜瞄了我一眼,那眼神特嫌弃,她说,你特么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我说像什么。傻大姐呗。   靠!我唾弃她,我特么鄙视她。   然后,温宁就在我的鄙视中,开车横过半个北京城。后车窗开着,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十一月的夜晚,寒气凌冽,我把风衣领子朝上拉了拉,依然倔强地望着车外。沿途的灯光,车辆,以及道路中央的绿色植物,像极了一副姹紫嫣红的水墨画。这些风横过我的眉毛,越过我的睫毛,抚摸过我的鼻头,朝着洪荒般的岁月浩浩荡荡过去。沿途风景依然,记忆依旧。   晚上十点一刻,我们到达了深业大厦,周围林立的高楼笔直直地直冲云霄,仿佛嵌入夜空的罅隙,深邃而悠远。我顿时就有了渺小的感觉,小慌乱的,我觉得要是我姐把我约到她那间破广告公司,对着她那公司里那些逗逼的妖精们,我还能正常点。可现在,她把我约到了林梓歆爷爷的地盘。我特么能不慌,能不乱么。   温宁就比较正常了,人悠哉悠哉地坐在驾驶座上,拿着指甲刀修指甲,边修边说,乖,快去快回,我在底下等你。半个小时,超时不侯。我说,你就这么放心我一人过去啊,我要被那妖精扒皮抽筋地生吞活剥了怎么办?温宁抬眼看了我下,又低头修指甲了,她说放心,你又不是唐僧,吃了又不会长生不老,也没那美容功能,肉老,还塞牙缝,多费劲儿。   我说你狗嘴能吐出点象牙么?   温宁撇我一眼,说我人嘴,你给吐个象牙试试。   你丫就贫吧,我眉毛一挑。   你不也贫着,她耸了耸肩。   靠!   草!   我雄纠纠气昂昂地往深业大厦走去,就跟那英勇就义用身体炸碉堡的董存瑞一样,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勇气。我觉得自个特牛掰,就算不牛掰,我也得让自己看起来牛掰一样,不然,我怕还没走到林梓歆跟前,我就没气势跟丫叫板了,就跟那散了气的氢气球似地,“呲溜”几下就玩完了,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长没写了,又回来了。原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怎么着都物非人非呢,没想到“人非”倒是真的,“物非”简直就是扯淡,JJ依旧抽的跟那老牌酱油一样,从8点半到现在才把文章发上去,我特么到底有多坚~~挺啊!   ☆、气质哥们儿   这还正在楼底下等电梯呢,吕肖楠的电话就来了,传说中的夺命连环call。我刚接通,丫就直接喊,姐姐哟,你特么现在哪儿窝着啊,妞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时光飞逝、岁月蹉跎啊。哎,说你什么好呢,能有点时间观念不,这你给人赔不是,不是你自个儿耍大牌好么,能麻溜儿给他爹我翻滚过来么。   这词用的真新鲜,还翻滚呢,怎么不扶摇二段跳、萍踪侠影大轻功飞过来呢。还有,瞧瞧她那声音,简直就一古代青楼里的老鸨,现在俗称的妈妈桑,绝对的另类,那叫个超凡脱俗。我说,姐,行了,您消停会,我已经到地了,就在电梯门口呢。   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瞅着呢。   这傻妞儿,脑袋肯定被门挤了,你特么要能在17层看到我,我还等个p电梯啊。说来也怪,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沿着那圈儿吧嗒吧嗒走了起码十多次了,这电梯怎么还不下来,就跟一耍脾气的小孩儿一样,不下来就是不下来,跟你闹腾呢。   我刚要跟吕肖楠抱怨,接待口一保安就走了过来,左胳膊夹着一警棍,右手拿了一广告牌,肩宽腰窄,挺有范儿。那广告牌往电梯口一立,我眼睛都红了好么。就见那上面写着“电梯故障,禁止通行”。字是上好的毛笔字,隶书,苍劲有力,端庄严谨。我就忒特么想对吕肖楠说,你确定、肯定以及笃定不是在逗我玩儿么。   那保安大哥看我半天没动静,瞅着广告牌子发呆,就出声了,说小姑娘大晚上跑这干嘛,电梯坏了,明天再来吧。   我瞅着那永远停留在23层的电梯,还有一边儿,黑洞洞的楼梯口,发呆。我在想,我这是倒霉还是幸运呢,要我早来个五分八分,是不是现在已经上去了,抑或,被关在电梯里面出不来,哭爹叫娘、心惊胆战的。   我就给吕肖楠说上不去,电梯坏了,要不,您们下来。心想,反正是道歉,哪儿不一样啊。吕肖楠一口就回绝了,说你就是爬也要给我爬上来,小样儿,就该这么整治整治,省得你老跟那飞在天上的牛一样,忒不瓷实,飘忽得厉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挺冤,我多乖啊,虚心上进,尊老爱幼,爱花护草的,小区里多少爷爷奶奶拿去给他们孙子当模范榜样的啊。我要一出去,一准有人跟我妈说,多出息的一孩子,大作家,文学青年,改明儿给大婶儿拿本来瞅瞅,也教育教育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娃儿。所以,我怎么就不瓷实了啊。   逗!   我问保安,难道就这几个电梯,没什么别的捷径了吗,那上边加班的怎么下来啊。那哥们儿说,有那是必须有,不过不是给咱们这些坐的,都是些大人物、大领导。还有你说那些加班的啊,多简单,脚下就是11路,办公室窝了一天,还不得锻炼锻炼,劳逸结合才身体倍儿棒是吧。说完就往自个岗位挪去,边挪边说,姑娘,你要不觉得累,左拐就是楼梯口,走到最高层也就半小时而已。   奶奶个熊,半个小时,估计还没走到半道劳资就给喘死了好么,我觉得还是拿砍刀给我一下子一了百了,还能跟悲壮扯上一毛钱关系。   那天晚上,在出了电梯事件后,我本来都准备撒丫子逃离现场的,管他什么林梓歆、吕肖楠。然后,“叮咚”一声,斜对面的门就开了。走出一男的,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大衣,最里面是棉质的白衬衫,脸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方形的黑色眼镜框,给人一书生样儿,温文尔雅的。   然而,我顾不上欣赏这美好的事物,我就记得丫是从电梯里面出来了,而电梯是从最高层23层下来的。眼看着丫出来,电梯门就要关了,我三步两跳手就挡住了那门,站到了门缝中间,那样儿,怎么说呢,特豪放吧,我觉得,是个女的都做不出我那造型,太影响市容,太对不起“女人”这词了。那保安哥们儿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我觉得我已经颠覆了他心目中女孩儿温婉如水的概念。就见丫拿着警棍气势汹汹过来,匆匆忙忙的,边跑边吼,我祖宗,不是说了么,这电梯不是你用的,是VIP专乘,你就算想上去,你特么有卡吗你?   我就想来句“卡是神马,能吃吗”。但我没敢说,这样儿已经把自个毁得七荤八素了,再掰掰几句,还不得面目全非啊。   保安忽然就安静了,脸上扯着笑,特僵硬,就跟一孙子遇到祖宗一样,标准的王八相,他说,方总,您下班了啊,今儿怎么这么晚,事儿挺忙的吧。说着往我身前蹭,想把我挡在他身后,边蹭边说,您看,没什么大事,就一捣乱的,我这就把人赶出去。说完就用那警棍推我,那狠劲儿,我觉得他肯定在心里诅咒我祖宗十八代,骂我乌龟王八蛋的。可我也没什么得罪丫啊,不就是想上个电梯,多大事儿。   行了,这没你事儿了,去忙吧。门口那男的发话了,声音跟人一样,特别的干净,就好像那山泉流淌下的水,清澈恬淡。我觉得,要被我们班那些花痴女听到,绝对得尖叫死。他看了我一眼,问我,说我们是不是哪儿见过啊?   这么一富有气质的哥们儿,按照我过目不忘的本领,怎么着都记忆深刻,永不忘记。可事实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真想说见过,凑凑缘分这词儿。可我是谁,二十一世纪最实事求是的人,怎么可能骗人对吧。   于是我特虔诚地说,可能见过吧,噢,不过我忘了。   草,要温宁听到我这么说,绝对鄙视死我,要不要这么桃花啊。   那男的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回头进了电梯,让开一空地儿,说,走吧,送你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When you are old   电梯里特安静,针落有声的那种,我偷偷瞄了瞄那人,浓眉大眼的。想唠嗑两句吧,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不说话吧,又觉得气氛过于诡异。好容易熬到那数字蹦到了十七,电梯门“哐”一声,就好像冲破枷锁,从地狱返回了人间。我点头哈腰地say谢谢,就差握着人手,说“活雷锋”了。   北京这地儿有点邪,我那仨字还没出来呢,林梓歆踢哐着高跟鞋就从楼道边的洗手间出来,身姿优雅迷人。一见我,那比湖水还平静的脸就跟扔了颗原子弹似地,顿时惊涛骇浪。就见丫皮笑肉不笑地说,哟,何维聪,你牛掰的啊,又把人当挡箭牌带来了,我这正愁找不到人呢。来的好,来的妙,来的呱呱叫,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   我靠,您当演古代武侠片啊,我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呢。我说,林梓歆你够了,咱俩的恩怨别牵扯别人,要杀要剐,横竖我到这了,悉听尊便。就是你今儿气消了,往后别再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事。   林梓歆就怒了,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你敢说你旁边那男的不是那天跟你一块去钱柜的,尼玛,你吐了我一身,窜地跟一大白兔似地,这男的还拉住我,说什么你喝醉了,脑袋不清醒,别跟你计较。喝醉了就大爷了,喝醉了就能随便吐了,喝醉了你怎么不醉死在街道上啊。我草!   我想起那晚我先是不管高矮胖瘦的,把人塞进了计程车,再然后就把人扔钱柜丢给林梓歆这妖精祸害了(也不知道林梓歆动没动用满清十大酷刑),一下就蒙了,我战战兢兢地说,你特么逗我吧。   林梓歆没说话,端着架子,一个字,笑,两个字,奸笑,那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然后她悠悠地吐出三个字,说,你说呢?   我回头就看到那男的原本清澈的眼睛有些迷茫,我觉得要是等那迷茫变回清澈,我的人生从此就要迷茫了。所以我立马把人推进电梯,按了下去的按钮。我机关枪一样地说,方先生,今儿太谢谢了,打扰您这么久,改天请您吃饭,再见。   林梓歆就叫嚷了,说怎么能这样,不行,一个都不准走。说完就要把人拉出来。我立马扯住丫胳膊,使出十头牛九只老虎的劲儿,我压着嗓子,说,算我求你了姐,我的人生已经很凄惨了,比悲惨世界还悲惨呢。要那哥们儿反应起来,我就特么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你我就已经很头疼了好伐。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林梓歆,泪花闪闪的,这种似哭未哭的杀伤力那是杠杠的。就见她哼了声,不再说什么,掉头往前走去。   我立马抬脚跟上。我说我那晚真喝醉了,你别跟我计较。她没理我。我又说,那晚上我心情不好,犯浑,你看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你say sorry了,您就大慈大悲地放过我吧。我姐说,你要再不原谅我啊她就开车跳黄浦江去,你看看,你俩这么些年关系了,比钢姐们还铁哥们呢,你怎么忍心……   我话还没说完,门一下开了,吕肖楠的头就伸了出来,脸上堆着笑,那叫个灿烂,她说,不愧是写小说的啊,这话儿一套一套的,跟排练好的似地,真精彩。乖梓歆,没事儿,你想怎么着就怎么样,我压根儿不认识那货,而且啊,我特别忍心看到某人被修成姹紫嫣红的样儿,跟彩虹似地,格外的色彩斑斓。   我特么能抱住旁边那墙狠狠哭一场么。   就见林梓歆推开门,挽住吕肖楠的胳膊,眉目传情,那样儿,就跟那大清后宫特黏糊的嫔妃似地,而我啊,就跟那太监小桌子小凳子一样,吕肖楠喊了句,站门口干嘛,还不赶紧进来。我差点一个“渣”字溜出口。   那时候我真不知道就为点破事儿,林梓歆怎么就非揪着我不放。直到后来有天,何维柯约我去海边喝酒,他喝醉了,说了一个有关林梓歆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林梓歆还十七八岁,还是一特乖,特纯洁,特天真无邪的好学生,有天收到了一帅哥的诗,英文的,引用《When you are old》句子,行文潇洒俊逸。   故事很老套,经过种种,林梓歆喜欢上了那帅哥,那帅哥也爱上了林梓歆。后来,帅哥杀了人,被判了死刑。   而我那天吐得不仅仅是林梓歆的爱马仕包,更吐花得是,那包里的那封信,英文版的,那发黄老旧的信纸,有关《when you are old》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人生   那天晚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惨烈,我只是被林梓歆惩罚坐在电脑前制作PPT,关于《西汉锦帛真伪辨识》的课题。   就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透过百叶窗向外看,那零星的光布满苍穹,暗淡却又耀目。我见到了电话里那个有着钟汉良声音的男人,浓浓的眉毛,狭长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以及淡淡的胡渣,尤其那双嘴唇,怎么说呢,特性感吧。   他带了几杯喝的走了进来,看到我兢兢业业地坐在那,双手敲打着键盘。他递来一杯冰拿铁说,嗨,观音菩萨,真够勤奋的哈。我就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朝我挥了挥手,说,怎么着,不认识了。   我说,狗屁,化成灰都认识。心想,不就是当年老赶我出网吧还老要我身份证的坑爹网吧Boss吗,喜欢吕肖楠,各种献殷勤,逗人玩儿,三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关了网吧,去了英国,总体说来是个不安分的主。   我也不跟他客气,喝了一大口,我说,阿生哥,貌似三年没见了吧,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顺手拉了把椅子,胳膊搭椅背上坐下,说,昨儿晚上,刚下飞机就溜达过来,半个气不带喘的,你姐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地,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差尖叫了。说着就笑了,一脸的幸福样儿。   我说,小样儿,怎么着,还追呢,八年了,真够毅力的。他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必须的,怎么也是给自个讨媳妇儿。说完顿了下,拉着椅子靠近我,神神秘秘的,他说,嘿,虫子你知道么?知道什么?我问。我妈说我李林生这辈子的使命就是讨了吕肖楠这个姑娘当媳妇儿。   我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我说到底你讨媳妇儿,还是你妈讨媳妇儿啊。李林生“嘿嘿”笑了两下,这不就是形容下我对你姐那势在必得的决心,我不在这几年,天天担惊受怕的,就怕有天丫脑袋一浑,撒丫子跟人跑了,你说说,要真那样了,我特么找谁哭去啊。   我就蹦出一个字,该。   他丫不要脸的蹭过来,嘿,给哥说说,你老姐最近几年有没有什么艳情史?我说艳情史我是真个不知道,但我就听我姐说过。说过什么?李林生一脸的好奇。她说啊,追她的人从东六环排到城墙根了。我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我姐那颠倒众生的身影就出现在屋门口,就见李林生一个弹跳就起来了,特别的迅捷,跟头豹子似地,丫屁颠屁颠地把那一袋子喝的拿过去,伸手递过去一杯,娇羞道,肖楠,喏,多奶不加糖,冰力十足,最合你口味。   卧槽,整一个奴才样儿。   李林生的回归让生活突然翻了样儿。首先就是,我不再被那薄情寡义、狼心狗肺、冷血心肠的吕肖楠狠削了,当然,被削的对象换成了李林生。再者,他那间破网吧开门大吉,又有了可以疯啦的地方了,魔兽、CS、星际我来啦,想想就觉得倍儿精神。而最近吧,林梓歆那妖孽去了上海,参加一场为期一星期的学术交流会,忙得那叫个昏天暗地,暗地天昏,估摸着都该忘了有我这么一人儿了吧。   可见,我是一多么美丽善良的好姑娘,God都看不过眼了,大手一挥,翻云覆雨,出手帮我脱离吕肖楠跟林梓歆这俩“脑”女人的魔爪。这才叫“活着”啊,以前那些都是活死人好么。我每天都向着朝阳,霓虹,生机勃勃,盎然春意,拽的七八百十万的,享受着多姿多彩的幸福人生。   按照温宁的话,我就是那21世纪的阿Q,小民主义,掩耳盗铃,没出息,丢人,混球,自我催眠,忒容易满足。我就还她,我说,嘿,我还真就没啥大追求,就这么知足常乐,就这么容易满足。   温宁特鄙视我,说你就这么乐吧,总有你乐不出来的时候。然后,她这话没多久,我就真个乐不出来了。回头想想,真他妈的乌鸦嘴。   事情是这样的,周末晚上,我破天荒提着轮滑鞋到轮滑场找林默,想着这么长时间没滑了,技术都生锈了,小腿肚子都圆润了一圈,再不练练,就真成猪这种生物了。   十二月的晚上那是真冷,寒风呼啸的,我裹着厚厚的风衣,穿梭在校园林间,半道就被人劫住了。天太黑,树影婆娑,看不清人样儿,就知道是个女的,瘦骨如柴。那姐们也不说话,死怔怔地盯着我,盯得人有点发慌。   我就问,有事?丫没说话。我说要没事我就走啦。然后就被人拉住了衣角。那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说,何维聪,剧本呢?   我靠,王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那蓝色的眼睛   一般来说,按照电视上演的,被抓包的人被抓了,一定要舔着笑,装作人畜无害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儿,平平常常地来句:嗨,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然后各种殷勤伺候着,可这是王颖啊,不是一般人好么。   你肯定要问王颖怎么了,不就一文化部的老师,不就清大里最年轻的教授之一,不就一女的,还细胳膊细腰、风吹就倒的病秧子样儿。可你要是知道前段时间,王颖把一半夜偷偷跟她的男同学打成了半身不遂,现还在医院躺着,就绝对云淡风轻不了了。这特么就是现代版的女将军,穆桂英,凶残狠戾得很好么。   所以在王颖问我要剧本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跑,第二反应是快跑,第三反应就特么赶紧跑了。跑得跟一猎豹似地,全速冲击,如同奔驰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一样。那速度,用风驰电掣来形容都小觑了。   我就觉得吧,我要是被王颖抓住,那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因为我最近活得忒滋润了点,压根忘了还有剧本那茬事儿。虽然古人有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我这“和尚”还是先把这阶段躲过去再说。   于是我就跑啊跑,气喘吁吁地,等到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夜幕下,只剩下常青树的枝条随风摇曳,哗哗作响。然后我就看到了莫涛,他就在我前面不远的木藤长椅上坐着,带着卫衣的帽子,脚踩在椅子上,缩着身。那样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跟大冬天雪夜街道上的流浪狗狗一样。   我就忽然想起有次,我跟我妈闹别扭,离家出走,等人都奔到了火车站,一摸口袋就27,一张车票都买不起,还别说一路上吃的喝的,顿时就害怕恐惧了,于是就又奔了回去。到家小区时是半夜两点多。我就看到昏黄的路灯下,莫涛坐在我家楼底下的椅子上,缩着身,就跟现在一个样儿。   我的心就闷疼闷疼的,有点小难受。这么些日子没见,他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啊,不就是分手了么,这年代分手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再说还是他劈腿的好么,我一女的都还没要死要活呢。   我就想装作没看到他,但脚步突然就沉了,挪不开。我看到树影里走出来个女的,是那天打我耳光的人,我们学校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叶文慧。她走近莫涛,轻轻摸着莫涛的脑袋,然后,莫涛将头埋在她怀里,伸手抱住了那女的的腰,箍得那么紧。   这副画面如此的熟悉,近在眼前,却又那么的陌生,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我忽然就释然了,就好像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样,一页页翻过,由色彩斑斓渐渐变得灰白黑白,最后隐匿在脑海的最深处,深埋封印。   我在操场找了一没人的地儿,拨了电话给王颖。电话刚通,王颖就劈头盖脸地骂我,说我跑什么跑,小没良心的,忘恩负义,她之前多么的关照我。   我忍着没敢反驳,等她骂的差不多了,我就说,那,王老师,剧本那事儿我的错。您放心,明个儿早上就给您送桌上。   说完就挂了电话,丝毫没理会电话那头王颖突然地缄默,以及诧异。   我蹲了下去,抱着膝盖,似乎有什么从喉咙里哽了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响。似乎有人走近了我,我抬头,看到了何维柯,他漂亮的蓝眼睛在操场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幽黯。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跟我一样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我。   他叫我名字,何维聪。   我嗯了声,说怎么了。   他说我又看到你哭了。那语气有点炫耀嘲笑的意思,就好像在说“何维聪我特么又看到你尿裤子了”一样。   我吸了吸鼻子,说这才证明我是个女的,贾宝玉都说了,女人都是水做的。   那敢情您以前不是个女的。   我抬起头,眯着眼,啐他一口,说皮痒了是不?   何维柯笑了下,哪敢。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就跟一大布偶娃娃似地。   我说他,你怎么就跟一鬼魂似地,我走哪你跟哪啊,真闹腾。你要是个女的,是不是我洗澡上厕所你都随身不离啊。   何维柯那眼珠子就那么蹭一下亮了,他特惊讶地望着我,说卧槽,你特么有特异功能啊,这都知道!   我靠,死变态,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元前我们太小   何维柯就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轻轻扬起个弧度,坏坏的,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蓝色眼眸上倒映出我模糊的轮廓,他就那样盯着我不说话,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我忽然就有些慌乱了,就想起当初他特郑重地对我说,说何维聪,我是你弟弟。对啊,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亲弟弟。   那么,这样的拥抱,这样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   我觉的我是疯了,脑海里乱七八糟、杂草横生的。我不自然地扭过头,慢慢从他怀里抽离出去,提起脚边的轮滑鞋,慢慢站起来,没去看他,他那眼神让我害怕。我说,何维柯,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太晚了。他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低下头看我,痞痞的样儿,蓝宝石的眼睛里似乎夹杂了些什么,说,我送你。   不用,我拒绝。   说完就提着鞋子往轮滑场走去。   黑夜里的风肆无忌惮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将整个身影嵌入黑暗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掩藏我内心深处那连绵不断的恐惧不安。然后,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何维柯的声音,他说,何维聪,你在害怕是么。   那声音轻轻的,太小了,小到被风一吹就散了,但我还是听到了,那么的清晰,就好像他在我耳边说一样。   我没应声,也没回头。   那些徜徉在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早就已经荒草蔓延了,就如同此刻头顶上空扬扬飘洒的白色绒絮,落满天空,将整个世界装饰上一层白色。   12月中旬。   落雪了。   北京的雪。   北京的雪夜。   无休止的凛冽。   时间就这样呼啦啦过去了,眨眼一瞬,就好像我们正在逝去、并将一直逝去的青葱岁月。我想起了海子的那首诗: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谁见过   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   其实,莫涛,我们都笑过的。   在那霎那间。   我如电话所说,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将成稿发到王颖的邮箱。伸了伸腰,站起来,推开二楼阳台的窗户,薄薄的雾气在半空中缱绻反侧,像极了一副梦幻绮丽的画卷。下了一晚上的雪,空气都是冷的,冻得人鼻头发红。   家里就我一个,昨个凌晨,因为下雪,工地发生伤亡事故,我妈作为建工局领导,直接去了事故现场到现在也没回来。去了厨房,冰箱里除了几颗鸡蛋,就是两大瓶矿泉水,果然是我老妈的范,一周没回,都快弹尽粮绝了,这老太太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照顾自己啊。要我不在跟前了,是不是丫连菜市场的门开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晓得了呢。真特么操心,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揭锅倒水煮了俩鸡蛋,然后就坐在餐桌边的地毯上写写画画,看看都缺了什么,等天亮了,市场开了门就大采购去,省得老太太回来拉开冰箱门,就剩凉白开了,那多没劲儿,咱得接着地气不是。   于是我去车库推了我的山地车出来,一大早,辛勤的清洁工粑粑麻麻就在马路上忙活起来,路上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边。我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迎着风雪奔在马路上,很有种沧桑隽永的感觉,似乎这样的生活已经长久地存留在我的世界,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街头第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我双脚撑地,停了下来,望着前方的倒计时。侧边是一辆三轮机动车,卖煎饼果子的,司机三十多岁,车上坐着丫媳妇儿,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那女的趁着绿灯没亮,往前蹭着帮自家男人戴被风吹歪了的帽子,边戴边喋喋不休,那男的就一直傻乐呵。然后,绿灯亮了,汽车引擎响起,一切车辆继续行进,开始各自的旅程。那辆三轮车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渐渐地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拐弯的尽头。   我不紧不慢地蹬着脚踏车,任凭风将我的围巾吹起,一片漠然。我想起黎明前,楼下那个被雪掩盖的身影,黑色的大衣,白色的羊毛背心,卡其色马丁靴,以及,闪耀着星光的蓝色眼睛。   早晨的菜市场人潮涌动,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姨奶奶们,提着菜篮子,挑选着新鲜的时令蔬菜肉类,时不时跟着小贩杀价,闹腾的很。   我挑挑捡捡的一大堆,怕是冰箱都塞不下了才住了手,心满意足地拿东西上车,今天怎么着也要好好犒劳下自个,人都瘦了好么,得好好的给他爹我补回来。   我双脚撑着车子,将东西挂在山地车前梁上,一切就绪,掏出手机给老太太打电话,想问她丫的什么时候回来,难得她家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孩儿亲自下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是。要特么珍惜!   我这还没打呢,死老太太的电话就过来了,真特么心有灵犀。   我摘了手套,哈着气,摁了接通键,笑着说,妈,你丫是不是算好了今儿我做大餐,这么快电话就过来了,平时可没见您这么积极。要知道,以往要没什么重要事,她忙得压根就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就只是急促的喘气声,而且还是个男的,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说,妈?妈,你有在听吗?   电话那边终于出声了,说,小聪吗?我是王叔叔。我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王叔叔。我妈身边俩姓王的,一个秘书,一个司机,还都是男的,要不是我对我妈了解,还以为丫包的小白脸呢。我就随便应了下,说,是我,怎么了王叔,我妈呢?   那头沉默了下,说,小聪,叔给你说啊,你千万要冷静,别犯浑,别冲动。   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冲动犯浑个毛线啊,到底什么事儿,您说好么,别这么神神秘秘的,没事都给您吓出事儿了。然后王叔就说,副局进医院了,省人民医院。我愣了下,说怎么回事,怎么就进医院了呢?   王叔就说,回来时候跟一卡车撞了,人现在正往手术室送,你赶紧过来吧。那边声音特别嘈杂,可以清晰听到手术床推动的声响。隐隐间,似乎还有医生商讨病情的声音,我举着手机,脑里一片清明,就知道我妈出车祸了,人躺手术室了。王叔见我没应声,说,小聪,别难过,副局没啥大事,就做个手术而已,你千万冷静了,我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你到医院了给叔电话,挂了啊,大姑娘了,坚强点。   那头一阵“嘟嘟”声,再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疑虑   我手举电话愣了三秒,后面一拎了两袋子蔬菜的大妈喊我,说闺女,让让道成么,一大马路都给占了三分之二,没这么缺德的。我没听清丫说什么,条件反射往路边边挪了挪,一不留神,车头就磕在人豆腐脑小吃摊的桌沿上,桌上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摊主立马蹦哒出来,要我赔钱,说桌边都给撞没了,必须要有个交代。   我没说话,脑袋晕晕乎乎的,就记得刚王叔打电话,说我妈出了车祸,进了手术室。这多新鲜啊,老太太一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竟然进了手术室,搞笑呢,天方夜谭吧。可我是真真知道的,人王叔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呢。   摊主见我老半天不理人,就有些火大,擼起袖子想拾掇人,气势汹汹地,说还真没见过你这号的,以为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收拾了是吧。他刚说完我就转头看他,眼睛涩涩的,温热的液体蓄满了眼眶,似落非落。   那摊主一下就给震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你一大姑娘撞了我的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给委屈的哭了,整的好像我欺负你似的,真特么衰,行了行了,不要你赔了,赶紧走吧,啊。   说完就轰我走,特嫌弃的表情,就好像我是一瘟神。   刚才那让我让道的大妈也在一旁数落,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娇气,芝麻谷子的事儿就掉眼泪,想当年我们那个年代,抗战、自然灾害、闹饥荒,人吃人,要都这心里承受能力,动不动就哭鼻子,中国早完蛋了。   然后一大群人跟着附和,更甚有疑似教育研究的专家大爷在旁滔滔不绝,然后一群人从现象看本质,从本质看未来,从未来看发展,共同得出一条实践理论,那就是——中国的下一代堪忧啊。   嗡嗡声在我耳边此起彼伏,可这些都关我什么事呢,我妈还在医院里呢,谁知道车祸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中国的下一代、上一代,抗战、自然灾害、闹饥荒、人吃人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啊!我只要我妈好好在我跟前,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她唠唠叨叨,说了我十几年的内衣裤乱飞,邋里邋遢,爱耍小聪明,骗吃骗喝的。她怎么能有事,她怎么可以有事。   我调转车头,踩着山地车就跟开飞机似地,沿途的摊贩菜场迅速朝后掠去,残影微光,后面还依稀传来那些大妈大姨的惊呼声。我扯了扯嘴,面无表情。天空的雪似乎又大了,绿化带上雪白雪白,覆了厚厚的一层。雪落在装菜的塑料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那些渐渐流逝、无法回转的时光。   当我提着两兜菜火燎火燎地穿过医院走廊,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一间间病房,直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门上的红灯吧嗒一下灭了,旁边椅子上的王秘书王叔“腾”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手术门开了。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就好像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等待着上帝的宣判一样。我提菜的手指突然开始发抖,手上的塑料袋传来“哗哗”的声音,预示着我此刻凌乱荒芜的内心世界。   然后,我就看到我妈被一群白衣天使推了出来。她是醒着的,戴着氧气罩,脸色特别的苍白,很虚弱的样子,但她还是第一眼望向了我。为首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笑容,他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啪!”   手里的菜全部掉在了地上,排骨、冬瓜、香菇、青菜、生姜、蒜瓣……滚了一地,吧哒吧哒,蓄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哗啦啦得往下流,跟下暴雨一样。   我弯下腰往我妈身边凑了凑,喉咙有些哽咽,我说妈,你吓死我了知道不。我妈轻轻点了点头,眼眶微红。我又说往后咱不开这种玩笑了,太闹腾,咱年纪大了,要沉稳,安安定定的,平安是福。我妈又点了点头。   我抹了抹泪,真乖,好评,点赞。   我跟王叔了解了下情况,我妈因为车祸断了根肋骨,断骨部分□□肺部,另外根骨刺离心脏只有2厘米,要是再往右点,手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乐观。我心里一阵唏嘘,挺怕的,以往来说,我妈那个司机的开车技术是非常稳定的,这么些年了,这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大的事故。   王叔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他说小聪,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他这这一下就把我吓住了。   怎么说,我问。   王叔吸了口气,说,小聪,小王的技术你是知道的。本来下雪,路不好走,车辆都是慢行的。后面忽然窜出来一辆,而且就照着车后头撞过来。小王从后视镜看到了,立马就打方向盘避开。谁知道那车紧跟不放,又调头撞。小王一个来不及,车就被撞上了,副局正好在车后头,受伤最严重。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因为下雪路滑引起的交通事故,实则是有人想要副局的命,或者是想给副局一个警告。   我妈是建工局的,每年审批的工程成千计万,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要跟很多地产商打交道,而这里面的行行道道复杂的厉害,稍稍不慎就有可能出现纰漏。王叔站了起来,他转身拿西装外套我才发现他的左胳膊打了石膏。   他说,小聪,你照顾好副局,我先回局里处理一些事,还有关于副局这次车祸,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公安里的一个哥们,让他去调今早的录像,以及那车的牌照,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让副局安心休养。 作者有话要说:     ☆、腐败   王叔说完拍了拍我肩膀,披着衣服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的瓜果蔬菜,久久地陷入沉默,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拿出来,屏幕上是一串数字没有名字,却那么熟悉。我呆呆望着那些早已印刻在心底的阿拉伯符号,等到电话响了三声,终于,摁了接通键。   那边传来声音,很急切很慌乱,他说虫子,虫子,是你吗?你在吗?在哪里?   我说,是我。   他又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缓了缓,说,不用了。莫涛,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这样一直纠缠特没意思,真的。特别没。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这么一直扰乱我的生活,我已经够他妈的混乱了。你要觉得我甩你了,特不忿儿,那就换你甩我好么,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真的,莫涛,真的。   我说完这些都觉得我要哭了,可我真没掉眼泪,举着手机,蹲着往塑料袋里捡蔬菜,一个一个,一棵一棵,就好像电影里那些慢镜头一样,缓缓地,却越来越清晰,最后,突然模糊一片。   莫涛没再说话,手机里传来他的呼吸声,就好像在我眼前一样。我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风衣的高大身影,逆着光,迎风站立。   我妈被安排在医院的单人VIP病房,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就连陪护床位都特别的风骚舒适,而且在我妈睡觉期间,建工局各大领导跑来慰问,拉着我的小手嘘寒问暖的。貌似一看着是头头的光头老男人(事后听王秘书说是建工局一把手)一直说,说闺女啊别担心,那些肇事者跑不了的,我们一定给林局一个交待,放心,放心啊。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晃,我就一直点头,小鸡啄米似地,脖子都快断了有木有。我欲哭无泪,心说您能先放手不,对您们,我真的放心,特别特别的放心,真的,比黄金钻石还真呢。直到医生跑来说病人需要好好静养,无关人员请离开,我才从那老头手里解放出来,手腕都青了一圈,你说说,这政府部门一天到头没事干啊,要不要这么热忱。还好老太太睡着了,不然车祸没怎么着,恐怕就得被这些人烦死了。真衰。   我嘟嘟囔囔地碎碎念,李林生就在一旁劝我,说现在社会不都这样么,中国行情如此,再说了,有人来看阿姨还不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阿姨身份重要,广交人缘,你一小屁孩懂什么啊。这官官场场的,林子大了。   我哼了声,白他一眼,说行了,还留学回来的呢,这叫什么,腐败,从内到外,切。   李林生就笑了,说这还叫腐败呢,看来呀,还真是你姐说的,你就纯洁的跟一杯白开水似地,眼里揉不进沙子,不都说大学四年就相当一小型社会,怎么不见把你历练出来啊。这以后别人要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专门给数钱呢。   我白他一眼,说我还没那么傻呢。   吕肖楠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她拎着保温瓶推门进来,说,就你这傻样儿,说你数钱都高抬了。   我瞪她一眼,不想理会,太特么伤自尊了。   喲,还傲娇了呢,吕肖楠揶揄地说,这人吧,得自知之明。她将手里的保温瓶递过来,说,那,你小姨熬得,回头老太太醒了,给喝上。   我虽然不忿她那一副她大人我小人的怂样,但总归不会跟好喝的过不去,况且这是我小姨做的,绝对的正宗。直接就给抱在怀里,生怕一不留人被人给抢了。   就说那天我妈出了事,一大家子鸡飞狗跳的,小姨拉着小姨夫直接从瑞士往回飞。表姐吕肖楠直接开车从公司过来,当时一起的还有李林生,老太太从手术室出来醒了一会就昏迷了,俩人陪我在病房套间外等老太太苏醒。   时间太漫长了,越等越焦躁,我觉得自个的心都拧成了八股,血液汇聚成河流,肆意翻涌。   吕肖楠就说,你一死人脸样儿到底想怎么着,眉毛给我捋直了,看见你这样就烦,多大点出息啊,姨妈到底还没怎样呢,你哭给谁看啊。小时候怎么教你了,哭,就知道个哭,哭有个毛用。   我说我没哭。   没哭,没哭眼睛怎么红了,啊。   你管我啊。   我就管了,怎么着,我是你姐。吕肖楠声音一下就提高了,气势汹汹的,感觉把她在公司老总的派头都拿了出来,那气场绝对的强大,震撼中国啊。我那小心肝,颤抖再颤抖,却依然倔强不服气。   李林生赶忙出来当和事佬,说亲姊妹的,别动不动火大,多伤身啊……话还没说完,吕肖楠横了他一眼,那嘴立马就闭住了,太特么迅捷,绝对有当妻奴的潜质。   然后我姐就对着我嘟嘟嘟,各种不满,各种不悦,说我烂泥不上墙,怂人一个。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莫涛,她问我,你跟莫涛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我说我俩早没关系了。我姐脸上充满了怀疑,真的?   真的。   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他了。   我说我知道。   你告诉他的?   怎么可能。   吕肖楠顿了下,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决绝点,咱们家哪个做事不果断的,偏偏你有这婆妈病。   我说知道了。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   吕肖楠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她到外面走廊接电话,大概有5、6分钟的样子。回来就要李林生好好陪我,说辛苦你下,我有事出去一趟,电话联系。李林生那花痴乐呵呵的,说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这是陪咱姨妈咱妹呢,怎么会幸苦呢,荣幸,绝对的荣幸。   我就特么想唾弃丫,谁是你姨妈了,那是我妈好么。   吕肖楠就匆匆忙忙离开了,也没说什么事,我想估计是公司那边出了问题。我到没担心,她一向雷厉风行,就算真有什么棘手问题也肯定会很快解决。可我没想到,这件事会是关于我的,当所有一切扑面而来,如同疯狂蔓延的荒草,凌乱了,荒芜了。那些缠绕在记忆中时光流年,破碎的那么决绝,一片一片,刺痛着身体的各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爱   吕肖楠走后没多久,我妈就醒过来了,眨巴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跟新出生的婴儿似的,特别的纯洁,俩字概括——装嫩。估摸着人还迷瞪,没回过神呢。不过,这平日里的女强人现如今乖乖躺在床上,也真够柔弱的,我见尤怜。   李林生看到我妈醒了,立马跑了出去,在走廊里嚎叫着,特狂特粗鲁,说医生,医生,林局醒了,林局长醒了。然后我就听到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脚步声,病房门“啪”一声被人推开,三四个医生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大概主任医师级别的,拿着听诊器,扯了扯我妈眼皮,捏了捏我妈手脚,听了听心肺,做了个详细的检查,完了后说我妈已经脱离危险,没什么大问题,要我往后小心伺候着,让病人多休息,少说话,别把人累着了,就带着那群人出去了,前后总共也就几分钟的事。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妈旁边,看着输液管的药水一滴滴往下落,经过透明的管道进入我妈的血液,我顺手拉过她没扎针的左手,触手冰凉,就连手心都没有温度,我就觉得特别难过,握着她的手渐渐用力。   我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就笑了,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我问她,说你笑什么。她没说话,只是笑,对着我,很温暖的笑。她反握住我的手,轻轻道,说没事了,傻闺女,没事了。   我说不出话,就只是握着我妈的手,我其实是想告诉她的,我想说,我当然知道她没事,她真要有事,我早跟医生磕绊拼命了,怎么还会守在床边,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呢。我是一多么疯癫的人啊。   可这些我才不会说呢。   我就瞪了老太太一眼,说,您看看,您女儿多孝顺,简直就是21世纪的黄香,您就是打着灯笼找上一百年都找不着的。您这一有事我立马就奔了过来,气儿都不带喘的,完了出院后,您一定得好好褒奖褒奖,怎么着今年压岁钱都得翻上个三四五六倍。   李林生在一旁直翻白眼,那眼神儿特不待见,就好像在说,我一写书的文学青年怎么就如此市侩呢,简直丢份儿。   我妈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过了会,问我王叔在哪。我说他回局里去了,有什么事?要我打电话给他吗?我妈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似乎想了想,说,你让王秘书把市东郊游乐场建设的合作案带来。   我愣了下,说,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次车祸根本不是意外对吗?   老太太闭了下眼,说,别问了,这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有些生气,说好,我不问,可你能将事儿交给别人么,你才做了手术,骨刺离心脏就两厘米,你以为你还二七八,身体倍棒是吗,咱得服老,能好好休息吗?算我求你了。说完我给一边的李林生使眼色。   李林生赶忙附和,说,就是就是,姨妈,您必须好好休息,千万不能操劳了,您要是累病了,我怎么给肖楠交待呢。   我一下就给跪了,这货也太自来熟了,我姐特么还没承认你好么,再说这是你第一次见我妈,我妈压根不认识你这货好么。就见我妈怔住,问李林生,你是?李林生一下就脸红了,娇羞道,说,我,我是肖楠的……李林生话没说完,手机响了,就见他接了后古怪地瞅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奇怪,问他谁的。   李林生没说,拿着电话出去了,大概几分钟吧,就回来了,冲着我特不好意思的笑,越笑越古怪。   我冷冷瞪了他几眼,开口问,怎么了,说!   李林生就支吾,手指了指门外,意思不言而喻。我踢他一脚,说要走就走爽快利落点,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算嘛事儿!他一边躲,一边郑重声明,说虫子妹,我这是真有事,绝对不是怕苦怕累临阵脱逃。我挥挥手,心不在焉,说赶紧走吧你,放心,不会去我姐那打你小报告的。   李林生脖子一横,说,打报告怎么了,谁怕她啊。   我就笑了,说,是吗。   李林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说,必须是。门一拉,瞬间就跑远了。   我妈也笑了,说这小伙人不错。   我说那是,我姐那眼光,毒辣刁钻,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妈就躺在那看着我,安安静静的,那眼神如水般的温柔,她似乎从没这么看过我。我们母女俩互相望着,望着,记忆中她原本黑亮的眼眸有些昏黄,可那眸子里隐藏的情绪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曝露在我眼前。   我挪到我妈跟前,侧头靠着她,我想像小时候一样,咿咿呀呀说着:   “麻麻,要抱抱”   “麻麻,举高高”   “麻麻,麻麻……”   那些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记录着属于我的童年。只是,我知道,我终要长大的,但是,我又知道,有些是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     ☆、凝结的笑   我妈这一住院,半个多月就哗啦过去。十二月底,新历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王颖打来电话,说话剧排练的差不多了,要我抽时间过去,鉴赏鉴赏,给点意见什么玩意的。我就在电话里贫,我说鉴赏就不必了,您办事我放心,绝对是史诗级大作,就等着您上台领奖戴小红花呢。   王颖一下就给“噗”了,电脑那头一阵阵咳咳声,敢情是生生被什么不知名生物呛着了。我就觉得自个特对不住人民,你说这要一不小心把丫贫出个好歹,学校不说,就学生会那些爱戴此老的猛男们,还不提了斧头把我当柴火一样给劈了。   王颖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气来,说,何小虫,得,你特么就掰掰吧,有你这么脸皮厚的吗,你怎么不说你写的东西,改明儿奥斯卡编剧奖就能抱回家呢。   我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一本正经的调调,说,王老师,您还别说,这个,真的可以有。   我呸!   王颖终于给炸毛了。   话剧排演我终究还是没去,躲在医院守着老太太。   期间王颖来了,要抓我回学校,但看到我妈缠着绷带虚虚弱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拍了拍我肩膀,小声说,算了,姐不逼你了,你妈都这样了,再逼你,我特么就一畜生了。   我抬抬眼皮,努了努嘴,说,您特么总算明理一回了,真个是毛爷爷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王颖白我一眼,她弯腰凑头到我妈跟前,对我妈说,阿姨,您好,身体好点了吗?   我妈就说,好多了,谢谢王老师关心,维聪给你添麻烦了吧。   我妈话儿刚落,我就斜眼儿瞪王颖,甚至踢了丫两脚,以此来彰显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王颖瞪我一眼,眉头一皱,回头就向我妈告状,嘴里滋里哇啦胡乱扇乎,说那可不,这丫头片子猛着呢,生动起来就跟那峨眉山的猴儿一样,窜来蹦去,特能折腾。   我妈一下就笑了,乐呵呵的。我在心底骂王颖,说你才峨眉山的猴子呢,你特么才窜来蹦去的呢。我直接双手搭丫肩上,推着她往外走,边推边对我妈说,说妈,王老师学生会有事儿,别给耽搁了,我先送她回去了,您趁现在先睡会,完了王叔回来,你又得跟着开会身体吃不消。   我把王颖送到了医院门口,看着她上了计程车,看着计程车在我的视线里迅速远去。此时的天空一片阴霾,大门旁的梧桐树枝上还落着厚厚的积雪,抵挡着冷风的吹拂。可是空气还是那么的寒冷,刺入骨髓一般。   我想起王颖上车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她说,何维聪,你真的放下了么?放下了莫涛,放下了你们这么些年的感情,放下了一切的一切,洒洒脱脱地放手离开,不再回头。你知道么,在话剧社里,我每天看着莫涛拿着你的剧本,读着你写的台词,扮演着你塑造的角色时,那认真、倔强的神色,可一转眼,休息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他眼里的阴霾如同荒原上横生的野草,紊杂,凌乱,荒芜,破败,似乎生活都失去了他本来的色调,变得灰白。   可,那又怎么样呢,要我哭么?   眼泪早就哭干了。   在不知名的瞬间里,我也在还念着曾经那些记忆中的美好时光,那些触动我灵魂的点点滴滴,但,我们终要向前的,就像小草要发芽,小树要长大,江河汇聚成海洋,青丝变白发。   知道么。   一切的一切。   都已面目全非了。   谁也不会永远在原地等着谁的。   新历年晚会如火如荼,温宁开车带着程子嘉到了医院门口给我打电话,说何维聪,姐们我车都到了,您老人家再不下来像话么,往年您都亲临晚会现场的,今年不去像话么你。   我拨开窗帘看到温宁一手拿着电话靠在车门边,一手还摸着程子嘉的脸,眯着眼,特享受人生的样儿。电话这头我沉默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最近越来越觉得木讷,有时脑袋甚至空白一片,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几近混乱的样儿。   身后似乎有人走近,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我转过头,是妈妈,她穿着红白条纹病服,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却充满了力量。   去吧。   她说。   清大剧院前的红翼广场灯火辉煌,十三根罗马柱拔地而起,在地光照耀下充满了神秘梦幻,红黄交替的激光灯柱在夜空下那么好看,跨年的气氛在的小提琴声中走向了高潮,我望着站在舞台上穿着白衬衫的莫涛,看着他希冀的眼神里隐藏的淡淡忧伤,听着他凉薄嘴唇轻轻吐出的忧郁声调。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越来越远。那些耳边的尖叫声、呐喊声、狂呼声,随着人潮,渐渐消失,愈来愈小。   于是,晚会终于结束了。   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一切梦都醒了。   我拧开洗手间的水龙头,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淌了下来,洗了洗脸,看了看镜中熟悉的自己,原本婴儿肥的脸上竟有了尖尖的下巴,模样清秀了许多,眼睛也大了,刘海有些长挡住了眼睛,该剪剪了。   我对着镜子中那个有些颓败的女孩儿笑了笑。   她也对我笑了笑。   我们都笑了。   然后,我拉开洗手间的门。   原本扬起的笑忽然凝结在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     ☆、洗心革面   昏暗的楼道,声控灯暗了又亮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一秒,也许一辈子。我看到莫涛站在我面前,就好像当年他待在我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样。凛冽的风,肆无忌惮的雪。我忽然就想哭了,即使刚才看着他在舞台上忧伤的眸子我都没想哭。或许,自己真变脆弱了,成了易碎的娃娃。   我俩就这样站在女生厕所门口,沉默良久,直到声控灯再次熄灭。走道尽头的雪光映进走道,点亮了我们的轮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准备就这样站到天亮吗?莫涛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动不动,那眼眸里是绵延的痛苦。他声音有些嘶哑,压得很低,他说,何维聪,你到底要我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笑了,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是要我怎么样而已。人这辈子谁他妈别要求谁,自个要求自个就成。   莫涛哭了,眼眶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地上。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流眼泪,就连以前我不小心用订书机砸了他脑袋,缝衬衫时不小心用针尖戳了他的肉,用榔头敲核桃敲肿了他的小拇指,都没见他流过一滴泪。而现在,那在黑暗里闪亮的光,潺潺流淌,穿越时间。   我多想走过去,拥抱他。   可是,我只能站在原地。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恨你。   你知道我宁缺毋滥的,所以,又怎么可能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呢?有些错,不是“对不起”就能够“没关系”的。   可我为什么觉得那么心酸呢。   特么的,我多想拉着他的手说,别哭了好么,再哭我也要哭了,我本来就是想哭来着,可看到你哭了,我就绝对不能哭了,多丢份啊,从小老师爹妈就教导我们,要做个坚强的孩子好么,你怎么能哭呢。   莫涛突然变了脸色,他将手搭在一旁的墙上,手指有些抖,腿脚都不利索了,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似地。   我忽然就有些害怕,赶紧问他怎么了。莫涛不答话,他嘴角抽动,似乎想说什么,颤巍巍地去摸裤子口袋,刚摸到什么,低头看了我一眼,撒腿就往走道另外一头跑去,那神情古怪极了。   我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呢,赶紧追了上去。   我边追边喊,莫涛,莫涛,停下,你到底怎么了,你跑什么跑。   莫涛听而不闻,将我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沿着楼道,他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我知道他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那样慌张紊乱的离开。   楼道里的声控灯全都亮了,我跑到莫涛消失的楼梯口,停在那里。然后,我听到了喘气声,特清晰,从楼梯后面传来,伴随着喘息声的是一圈圈白色的烟雾,弥漫在空气里。   我捂住了嘴,然后,真的哭了。   莫涛坐在楼梯背面的空地上,抬头看我,他痛哭流涕,眼却是笑着的,他语无伦次,喃喃的,说这次你真的可以离开了,这次我再也没法挽留了,我没法了,小聪,我没法了。   我蹲下去,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重要吗?他呵呵笑道。   怎么可能不重要!我吼道,眼睛瞬间红了。我低下头,又抬头看他,我说,你怎么能,怎么能,浑蛋!   是啊,我浑蛋。   坏痞。   说的是。   去医院。   嗯。   戒毒。   好。   我紧紧抱住了他,将头深深埋在他脖子上。轻声道,我说,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原谅了莫涛,在看到他躲在楼梯道里,孤寂地身影,就莫名地难过,就想要守护在他身边,就像这么些年他守护在我身边一样。鸡飞狗跳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走在了一起,还真像温宁说的那样,瞎折腾。   我妈倒没怎么,说你喜欢就好。然后就又陷身繁忙的工作,将病房当成了办公室,忙得天昏地暗的。   我托吕肖楠找一口碑较好的戒毒所,那姐们顿时就乐了,说怎么,您老什么时候好的这一口。   我说屁话,找还是不找。   吕肖楠不贫了,特正儿八经的调调,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她的严肃。她说何维聪我告诉你,虽说吧,这世界五彩缤纷、色彩斑斓、诱惑十足,但有些事儿它是绝对不能碰的……   她还没说完我就打断她,我说你觉得你妹妹我是那种经不住诱惑的人儿吗?   吕肖楠说,特有可能,就你那点EQ……   我特别想把她塞回我小姨的肚子里,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   莫涛没说他怎么染上毒品的,也没说他跟叶文慧之间的事,我们俩就好像商量好的,都不提及。   在吕肖楠联系戒毒所的期间,他每天早上去公司实习,下午陪我去医院看我妈,晚上跟我一起散步,或者待在书房看着我在电脑上敲下一个个的文字,除却毒瘾发作,他正常的就跟这些年一样。   只是,我隐隐有些不安。尤其在看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时,那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我一直希望是我脑抽想多了,直到叶文慧找到了我。   叶文慧找我的那天是个雨天,风刮得很大,刺在人脸上跟刀割一样,街道上的行人都戴着帽子,缠着围巾,戴着棉手套,全副武装,行路匆匆,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等温宁。屋檐有点窄,雨顺着落下,打湿我的头发。   然后,一声车喇叭响,身旁的红色奥迪打开了车窗,叶文慧出现在我眼前。她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我笑笑,示意我上车。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雨沿着窗玻璃缓缓流下去,前车窗的刮水器不停的左右摇摆,晃得我有点眼晕。   跟我想的开场不一样,我以为她第一句应该是要我离开莫涛。可是她说的却是,听说你们和好了。   我点了点头。   她笑了下,说比我预想的要早了很多。   什么意思?我声音一下就高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不是吃回头草的,谁想我眼瞎,第一次看错。她说的特轻松,就好像我跟莫涛之间的感情就好像她的游戏实验品一样,任凭她搓圆揉扁了。   我说你把话说清楚了。   叶文慧再次笑了,摇了摇头,还真一小孩儿。   我顿时脸就气绿了,我小孩不小孩这辈子也就我妈能说,旁的谁他妈说我跟谁他妈急,再说了,关你丫什么事儿啊!叶文慧一副了然的表情,她开着车,嘴角扬着弧度,好似她就是那如来佛,而我就是那只被压在如来佛五指山下的猴儿,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她将车驶进高架桥,然后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车子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我刚准备拉开车门。   叶文慧就朝我摆手,她说NO,NO,NO,你待在车上,给你看场好戏。说完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雨天视野有些短,我看到叶文慧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不到,从酒吧里走出一个人来,打着蓝黑相间的条纹雨伞,有些熟悉,等到人走近了,我一下就怔住了,是莫涛。就见莫涛将雨伞遮到叶文慧头顶,脸上挂着笑,吻了吻叶文慧的嘴唇,两人簇拥着走了进去。   我整个人呆愣在车里,我甚至看到了叶文慧临进去前眼里对我的嘲笑。   怎么会是莫涛呢?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在一起吗?他说要为了我戒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么,现在这又是什么?   当我是傻瓜吗!   或许,我应该直接冲进酒吧,给上莫涛狠狠一耳光,然后丢下一句,从此陌路。何必呢,尊严呢,人总得活个气度。   我恍恍惚惚地下了车,沿着马路往前走。雨慢慢开始停了,风忽然也小了很多,等到我停下来打量四周的时候,太阳竟然冲出了云头,冬日里,温暖地照耀着大地。可心,为何如此寒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   不知不觉到了奥林匹克运动公园附近,看着那富有标志性建筑的瞭望塔忽然就有些感伤。我进了公园,沿着宽广的道路往前走。才下过雨,公园里零星几个人影。我走到水立方与鸟巢中央的广场上。广场几个游客拿着相机在拍照,脸上洋溢着笑容,很幸福的样儿。走累了,我就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休息,周围忽然空旷的可怕,除了风声,无休无止的,吹乱了一切。   我就坐在了那里,望着身边来往的人。   眨眼天就黑了。   霓虹闪耀。   鸟巢的LED大屏上播放着各种各样的远动广告,而水立方则安静的站在那里,发出淡淡的蓝色或者红色。   忽然有人叫我,是个大姐,扎着马尾,有些胖。她说姑娘。   我抬头看她,什么事?   那大姐坐到了我身旁,伸手递给我几个水立方饰品,笑着说,水立方饰品,来北京不带几个回去显摆显摆。   我说谢谢。   她推销地挺起劲,说的那叫个天花乱坠。   我说谢谢。   买几个回去呗,大妹子,多好看呐。   她似乎想了想,忽然说,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在这都坐了好几个小时,大冬天的,不冷吗?   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坐了整整4个多小时,腿脚都冻得有些麻木了。   我苦笑一下,说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呢,我指了指她手里的纪念品,说这玩意能赚到钱吗?大冬天的,也有人买?   她笑了下,说遇到你这样的自然不成。不过还好,一个月也算有千百块收入,够一月700的地下室住。   完了后她问我,你呢?看你样,学生吧?来北京玩。   我笑了笑,说是呀。   怎么一个人?   一个人多好,多自由。我继续笑。   也是。那,姑娘,人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总得活着不是,开心一天,不开心也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好了,不跟你多说,这会游客多了,我得多走动走动。你呐,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别给冻出毛病了。说完她穿梭到人群中,消失在黑夜里。   我觉得她说的挺对,人总得活着不是。   不管发生什么,总得活着。   开开心心的活着。   电话忽然震动了,是一串号码。我接通,那边叶文慧的声音传来,她说,何维聪,怎么样,戏还好看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举着手机。   她又继续笑着,说,还有更好看的,我发到了你邮箱,一定要记得看哦。   我回到家,打开了电脑,登录我的邮箱。然后我看到了她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的画面是一个疑似封闭的房间,昏暗的灯光,吵闹的人声和音响声,充满了萎靡之感。画面镜头忽然放大,清晰起来,是莫涛,他左手抱着叶文慧,头低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脸上扬着笑,痞痞的样儿,然后画面一转,他忽然脸色变换,手足无措,颤颤巍巍地看向叶文慧,亲吻她的嘴角,然后叶文慧递给了莫涛一只香烟,随手点燃,白色雾气缭绕在她与莫涛之间,莫涛的脸上是满足的,好似快活的神仙。   叶文慧。   香烟。   莫涛。   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直接拨通了叶文慧的电话。我问她为什么,我说你已经得到了莫涛不是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沾染上毒品,毁了他呢?你是不是想看我痛哭流涕、伤心难过的怂样,好,你看到了,早就看到了,我伤心,难过,痛苦,这样,还不够么?还是,你想要我将这样的悲痛扩大,直至整个人崩溃你才甘心吗?   叶文慧笑了,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笑,是一种上位者对蝼蚁的笑,蔑视苍生一样。   她顿了顿,用轻快的语调说,不够,远远不够。你,还不值得我这样劳心劳力。我只是想通过你的口告诉你的那个妈,有些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还是别太深究,不然,对大家都不好,尤其是对她的女儿。   什么意思你?   没什么意思,你只要原话告知你妈就成了。   说完叶文慧挂断了电话。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   叶文慧话里的语气好像在警告我妈,可是,她们之间能有什么事?我忽然就想起了前段时间我妈出的那场车祸,王叔说了,那并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想要给我妈些警告。继而,我又想到妈妈和王叔最近忙的那个城郊游乐场地皮的案子,似乎有了些头绪。   我打电话给李林生,让他帮忙查下那个地皮当时的招标商。李林生家有政府方面的关系,很快就给我发来了当时招标会的详细资料,而我在招标商那一栏看到了“叶氏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打印好的名单去了医院。   到了的时候,我妈没在,听护士站的护士说,我妈一早被推去复健室检查,大概半小时后回来。   于是,我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等她。   病房的窗户一早就打开了,新鲜的空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冬天的太阳刚刚升起,从侧边照射进来,给病房增添了一丝暖意。   我望着伸入窗口的梧桐树枝陷入了沉思,直到身后轮椅的声音响起。   怎么一早就来了,我妈的声音,有些惊讶。   我站起来转身,看到莫涛推着我妈从门口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莫涛没说话,低头看我妈。   我妈就说,问什么问,我叫他过来的。   叫他来干嘛?   没你什么事。   怎么就没我事了?我有些不耐烦。   莫涛就看我,说,小聪,阿姨叫我来就说些话,真没别的事。   你闭嘴。我吼他,眼睛忽然就有些红,他昨天还在我面前亲吻叶文慧,今天就单独跑来医院讨好我妈,怎么就有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啊。   他似乎有些奇怪我怎么突然这么气急败坏,小心翼翼地问,小聪,你怎么了?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我压了压自个脾气,想到今天主要来是跟我妈确认叶家与她之间的事,所以,我对莫涛说,你先回去。莫涛又看了看我妈,在看到我妈也点了点头,于是说,那好,阿姨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您打我电话。   他说完走了出去,顺手拉上病房门。   说吧,什么事。我妈看了我一眼。我将手里的名单递给我妈。我妈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将视线落到名单上。我确认她差不多看完了,出声道,我问她,妈,能说说您上次出车祸的事吗?   怎么了,不都说是不小心开车撞到了么。   您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指的叶氏集团董事长叶国森的名字,那么他呢?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我妈沉默一会,说,他我当然认识,毕竟跟我有工作关系。我妈抬起头看我,目光炯炯,维聪,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扬起头,有些难过,我说妈,你知道么,叶国森的女儿叶文慧昨晚上对我说,她要我告诉你,说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太深究,不然对大家都不好。我想您知道是什么事。   我妈忽然就缄默了。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极了,似乎只剩下我与她的呼吸声。   我妈终于出声了,她示意我到她跟前去。   我走过去,弯腰蹲在她面前,抬头看她。她伸手摸着我脑袋,说,女儿啊,你知道妈妈的工作,有些责任,必须有人去担负。你已经长大了,更应该理解妈妈,理解妈妈的工作。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妈妈会找人核实。你放心,只要有妈妈在,没人能伤害你的。   我抱住了我妈的腿,从昨晚担心的眼泪到今天终于落下来了。我说妈,我不害怕,真的。我就是怕你受伤害,我不想再次收到医院关于您不好的任何消息。你不知道那天我看着你从手术室出来,心都快跳没了。   我妈低头抱住我,再也不会了,妈妈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欺骗   从病房出来,我看到莫涛低着头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听到了我关门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接着,几步走到我跟前。小聪,他叫我。我抬头,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眉眼,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好似在极力遮掩什么。我多想对他说,说,你知道我的难过吗?为什么?明明答应好的,明明说要好好在一起的,可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自相情愿?   我吸了口气,再呼出气,然后,出声了,用轻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莫涛,你真的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从他惊诧地眼眸里明明确确看到了我浑身上下笼罩的悲伤,那些悲伤如同绵延不断的热带森林,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然后,我在他的惊诧中走了出去。   离开了。   似乎厄运早已缠绕上我,在那天的一个礼拜后,我出版公司的编辑打电话找到了我。他说话支支吾吾的,说,小虫,我真的不想找你的,你姐姐吕总也一直不要我找你,可事情真兜不住了,我们这边毫无办法,你是当事人,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他。   有人举报你出版的作品《简封》涉嫌抄袭,而且已经向检察院递交了相关证据,现在已经正式立案,我想过不久,法院就会就此与你交涉。   编辑在那头特气愤,说现在到底什么社会,不就出了几本书,就有人眼红成这样,小虫,我跟公司绝对相信你,咱们之间合作这么些年了,你是什么人品我们大家都特清楚明白,现就是不知道那些人从哪弄的狗屁证据,他娘的,要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半道使阴的,我特么非把丫踹回他妈肚里重新投胎去。   我沉默了,听着编辑在那头骂骂咧咧,喋喋不休,思绪忽然就回到了当初写《简封》的日子。那个时候,我跟莫涛还在一起,还用着英雄钢笔,黑色墨水,以及精致的原纸日记本。《简封》是我当初一笔一化手写出来的,写了有三个日记本那么厚,日记本现如今还被莫涛好好保存着,又怎么可能抄袭别人呢?   可当我找到莫涛,问他要那三本日记的时候,在他小小的不到30平米的卧室里,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三本日记,就好像水蒸气一样,散发在空气里,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忽然有些明白了,我笑着问莫涛,我说,叶文慧来过这里对吗?莫涛很震惊,他似乎想否认,可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着。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很好,莫涛,你真的很好。   说完我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似乎听到了莫涛的哭声,听到他在说,不是这样的,小虫,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的,我从来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呢,已经彻底伤害了不是么?伤地那么深,心如刀绞,血流成河。我已经不想辨认,什么是真心,什么又是假意,我只想远远的离开,留自己一片安宁的世界。可叶文慧如影随形,在我离开莫涛家还不到10分钟,她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我就嘶哑着喉咙吼道,我说叶文慧,你给我听着,或者你身后代表的家族势力也给我听着,想威胁我妈妈是吗?想要我妈妈在某些方面给予你们方便是吗?想拿我的喜怒哀乐,前途名声,甚至我们娘俩的命威胁我妈妈给你们做事是吗?我告诉你们,做梦。我不怕你们,我妈妈更不会怕你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几近癫狂的声音借由电话筒传了出去,情绪有些失控,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头发花白的奶奶走到我跟前问我,说娃儿啊,怎么了这是,出啥事了,需要帮忙不。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摇了摇头,说没事。那奶奶继续安慰我,说年轻人,脾气都暴,让让点就好。我点头,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忽然之间,世界好似剩下了我一个,街道小巷,高楼大厦,马路汽车,高桥地道,形形□□的人或车,来来往往。那些人的脸上,大多数面无表情,好似机器人一样。或一两三,笑着打着电话,小孩子哭着要吃的,大人慌慌张张追在奔跑的孩子后头。只是,他们的喜怒哀乐,不是我的。   口袋里的电话不停地响着,莫涛的名字在显示屏上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直到手机最后一格电用光,“吧嗒”一声,黑掉一切。   我望着天空,那蔚蓝色的,白色的,目空一切的,我好像看到曾经莫涛干净的面容对着我笑得那么好看,却在恍然间后,格外的苍茫,一点点模糊下去,我愿意去相信的,却没法再信了,头破血流,空洞一切。   那天后,我大病了一场,烧到了39度5,吕肖楠他们打我电话不通,直接杀到了我家,把那门铃当成键盘一样按的啪啪作响,我什么感觉都没,就听到我姐那大嗓子跟地震一样,整栋楼层震天动地的,就怕丫一豆腐渣垮掉。   我七扭八歪摸到门口拉开了防盗门,顿时一阵天晕地眩,直接扑倒在我姐怀里。我歪着小脸,肿着眼睛,沙哑着嗓子,刚想说些什么,我姐就打断了我的话,她特恐慌地说,小虫啊,不就是被告抄袭么,多大点事儿,你姐姐我搞得定,我不告诉你这事,就是不想你多想。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儿,颓废得跟刚从难民营里出来一样,你特么把我那意气风发的妹儿吐出来。   我就想笑,可我笑不出来,眼泪在眶里转着,就差掉下来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吕肖楠身后的何维柯,白色的毛线帽,淡蓝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根灰色的棉布围巾。他默默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何维柯就笑了,说我为什么不能来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从吕肖楠怀里爬起来,说你们随便,我继续窝。刚准备往卧室走,领子就被我姐一把拽住,吕肖楠扯着嗓子说,还窝什么窝,再窝就成猪了,生病了不去医院,你特么是要当神仙吗你。   我瞪着眼睛看她,我说我不想当神仙,我还不想死。我就是想睡一觉,我觉得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真的。   我特认真地看着吕肖楠,特别特别的认真。然后就看到了她发亮的眼眸,以及她眼眸上我颓废不堪的样子,就好像被十级龙卷风席卷而过的苍白一样。   然后我就到了医院,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望着白色的天花顶。   隐约间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是何维柯,他轻手轻脚地坐在我的病床旁。   我转头看他。   醒啦?   嗯,我点头。   没什么大问题,烧已经退了。   我说我早知道没问题,不就吕肖楠那悍女把我拽来,不然我睡一觉也就好了。   生病了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   我白他一眼,转头不想看他。   喂,他忽然叫我。   有话就说。   何维柯静静地望着我,沉默了好久,然后他说,你要跟我去见爸爸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以父之名   我从来不知道,一直以来,以康健样貌出现的何萧会有如此瘦弱的样子,此刻,在墨尔本Sandringham Hospital的病床上,他面黄肌瘦,眼眶深陷,嘴唇苍白,戴着氧气罩,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将近二十小时处于昏迷状态。   何维柯与何萧的主治医生Jim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他们说的是英文,开始我还能听懂一些,比如病人肺部感染,癌细胞扩散,但牵扯到一些医学专用术语我就有些茫然了。但从何维柯越来越严峻的表情,以及ICU病房里,何萧昏睡的时间来讲,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   谈话什么时候结束的,Jim医生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觉察到,直到何维柯递给我一瓶水,在我旁边的座椅坐下。   我抬头,望着ICU宽大的玻璃窗,有些迷茫。   什么时候的事?我轻轻问。   三年前吧,何维柯低声说道,不过那时候不算严重,加上手术治疗,以为可以痊愈,但一年前癌细胞突然开始扩散,医生设计的好几个治疗方案都被搁浅……   所以,他才回了北京,对吗?我打断他,心里想着何萧来北京那次,他和老太太之间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及何萧离开去往首都机场那天,老太太眼里的痛。于是我转头问何维柯,我问他,我妈妈知道吗?   何维柯没有说话,但我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肺癌晚期,再怎么用力,再怎么呼吸,空气也越来越远了不是么。从他与老太太离婚十几年期间,他与我都未曾见上一面,所以,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来了北京,与我们娘俩见面后,甚至将何维柯作为交换生留在了清大。只因,他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那么,我对于他,到底是什么?   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眶微热,似乎有什么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何维柯好像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他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我有些窒息,心里在喊,你爸爸都要死了,你还在纠结个球啊你!   爸爸他没有这些年不管你,他有带我去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你了呢?何维柯向我解释着。   我没有应声。   何维柯苦笑了下,继续说,你也许不知道吧,我其实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我亲生爸爸因为一次投资失败跳楼自杀,妈妈早在我三岁时因车祸而去世。我跟着小姨,也就是现在爸爸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你的存在吗?在爸爸的书房里,有个专门的书柜,存放着这几年你出版的所有书籍,外文版,简体版,繁体版,日文版,什么类型都有。而且,每年,爸爸都会带我去北京。   开始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爸爸要静静地坐在学校旁边的KFC里呢,直到你出现在我的视线。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应该刚考上高中吧,阿姨开车送你去学校,你跟阿姨在校门口各种撒娇,笑得很好看,很幸福,很开心,一直绷着脸的爸爸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很温暖的样儿。往后几年,你一点点的长大,眉目越来越有阿姨的样子,开心的样儿,痛哭的样儿,难过的样儿,痞痞的样儿,很多很多。我读了你的书,越来越有想要离你更近一些的想法。也许对你来说,我是才出现在你生命里,名为你弟弟的陌生人,可对我来说,你已经在我生活中存在了好些年。我知道你恋爱了,然后,也知道你失恋了。看着你的强颜欢笑、嬉笑怒骂,我就特别难过,所以我瞒着爸爸,通过学校申请了清大交换生的项目,我想要待在你身边,哪怕你不知道我的存在。然而,意外的是,爸爸的病情复发,癌细胞通过血液扩散到神经中枢,医生回天无力。那次他本来想要跟往常一样,在角落偷偷看看你就好,但我不想爸爸有所遗憾,所以我制造了与你的相遇,我想着吧,我那么特殊地搭讪方式也算是古今第一了吧,所以,就算以后我们没有在一起,偶然间,你也会想起有那么一次,而想起我这个人。那次见面对爸爸来说是满足的吧,可我知道,他有遗憾的,他只是没说出来,他想要听到他女儿真真切切地叫他一声“爸爸”,你知道么?   何维柯转头望向了我。   而我看向了ICU里那躺在病床上的人。   何萧的病情日益严峻,已经可以用分秒来倒数了。在医院里,我见到了何维柯的小姨,那个有着跟何维柯一样淡蓝色眼眸的外国女人。长长的卷发,不会说中文,看到我,只是点了点头,笑了笑,以示友好。对于这个抢走我爸爸的女人,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但似乎,我没有任何立场去拒绝这样一个陪伴着我父亲半辈子的女人。我想到了我妈,想到了她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想到了她对我说,说她只是在坚持一种感觉,一种缘分,一种‘宁缺毋滥’,碰上了就好,碰不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毕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在我到达墨尔本第三天后的下午4点一刻,何萧醒来了。   眼睛从浑浊中慢慢的清澈开来。   他看到了站在病床边的我,挣扎着想要卸掉嘴里的氧气罩。   何维柯望了望Jim医生,Jim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走出了ICU。   何萧缓缓地向我伸出了手,那瘦弱的几乎骷髅的手,那插满了针眼的手,我朝他靠了靠,他就摸到了我的脸。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眼眶里蓄满的眼泪,那么的明亮,像星星一样闪烁着。他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我却听到了,特别的清晰,那声音就好像从平静的湖面轻轻响起一样。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呢?   对不起我?   还是对不起我妈妈呢?   我的眼泪无声的掉落。   墨尔本时间下午4点半,何萧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火葬后,他被埋在墨尔本郊外的一家公墓里。   参加葬礼的人员没有多少,主要是他生前的一些科研伙伴,他的妻子,何维柯,国内亲人,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样。   我看到了他的墓志铭。   短短的几行字。   以父之名,他背叛了爱情,也收获了爱情;   他有一个女儿,也有一个儿子;   他是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   我回国的前一天晚上,老太太打来越洋电话,开始,我俩都是沉默的,我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感到特别的揪心,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她问我结束了么?我说结束了。她又没了声,我就继续说,告诉她,说他走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   我感到电话那边老太太的呼吸忽然沉重了下,便安慰她说,人不都这样么,生老病死,总要经历的。   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大概内容我几乎忘却了,但有一句话,直到现在我都记得特别清楚,这句话是这样说的:“人生下来,便是要死的,活着,是为了更深刻地接近死亡,所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忙碌匆匆,匆匆忙碌,都不过天地间的看客。等到那一天,在肉体濒临死亡悄然而至时,我们才发现,我们所追求的,所信仰的,那么的苍茫,那么的无能为力,但灵魂,如花般绚烂绽放,凌空一切。”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灵魂,但我更愿意倾向于能量这一说法,守恒定律,死亡不过是能量转化成另一种形体,就好像水遇热变成水蒸气,水蒸气遇冷变成雨雪一样。那么,对于何萧的死,也便可释怀了吧。   何维柯没有跟我一起回国,他要在墨尔本待上一段时间,陪伴他的小姨,照顾她的心情。他送我去机场的途中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车子停在了T2航站楼。   我打开车门,从后备箱拿出行李。   他出声了,说,那,何维聪,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从你十几岁到你二十几岁,长达十年的记忆时光,我想问问,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飞机的隆隆声中,天空拂晓。   阳光从云层间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恍如梦境。   我好像,   又脆弱得哭了。   回国后的一个礼拜,我就接到了法院传票。三日后,关于抄袭案件在朝阳区法院首次开庭审理。然后,好久未见的林梓歆出现了,她是受我出版社委托,作为此次案件的代理律师出席。   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记得自己拽着吕肖楠黑色制服裙,差点跪在丫石榴裙下。我说,姐,我亲姐,我知道我得罪过您,您怎么报复那都是应该必须的,但也别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好么,你特么吓死宝宝了。这林梓歆不就一文学硕士,当老师她还凑合,当律师不纯粹歇我的菜么。   吕肖楠弯腰轻轻拍了拍我脸颊,笑眯眯的,跟一狐狸精似地,她说,乖,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小丫头片儿眼神还差得远呢,你就好好待边儿瞅着,看看林妹妹怎么大杀特杀。   我没有出席那天的庭审。   忐忐忑忑待在温宁家里。   温宁的老祖宗可高兴坏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老人家拄着拐杖敲着地面,说小虫子,你可久没来家里了,这次啊,可要好好陪陪奶奶,你不在,温宁那死丫头老躲我,害得奶奶想找个贴心人唠嗑唠嗑都难。上次咱说到哪了,对咯,八年抗战,抗美援朝……   等到老太太终于累得去睡午觉了,我才从书房解放出来。   温宁刚好递过来一杯西瓜冰沙,看着我闷闷不乐的样儿笑了。她说,何维聪,看看你那苦瓜样儿,这还是你么。   我咬了口冰沙,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半身陷了进去。温宁坐到沙发背上,推了我后脑勺一下,说你还不知道吧。   我有些诧异,回头问她,知道什么?   林梓歆啊。   她怎么了?   她呀,牛逼着呢,你就算不相信她,也要相信我爸爸吧。   这又跟你爸爸扯毛线关系?我更加疑惑了。   她是我爸爸律师事务所的合伙律师,北京这里的事务所一半资产都是她的哟。   卧槽,真这么牛逼哄哄?   那自然,没有金刚钻不揽磁活,你就一边偷乐去吧。   我从温宁那了解到,林梓歆除了是清大最年轻的文学副教授之一,另一身份便是北大法律系高材生,双学位,正儿八经的人才。   即便对林梓歆从开始的绝望到后面衍生出希望,我依旧不太乐观,主要来自叶文慧,来自叶氏企业,来自他们为达目的,甚至勾引莫涛吸毒,这种不择手段的表现,让我感到极具的恐慌。   这种恐慌得到了证实。   法官以证据不足驳回我方观点,好在林梓歆娴熟的辩护技巧,获得了押后审理,并未当庭宣判。   我得到消息后,跟温宁一起在距离我姐酒吧不远的一家咖啡厅等着林梓歆。   不久就从玻璃窗上看到林梓歆的汽车停在了室外停车场,她下了车,一身黑色女士西装,拿着公文包,画着淡妆,特别的干练,一看就一职场女强人,气场忒特么强大,不好惹的样儿,我觉得应该把百变女王的桂冠送给她。   林梓歆坐下后,点了杯冰拿铁。   最近天气冷到了极致,也不怕冻坏丫的。   她喝了口拿铁,将杯子放下,说,都知道了吧。   我“嗯”了声,埋头说,知道,不就官司输了……然后一道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吓得我差点被咖啡呛死。   林梓歆咬着牙说,不是输了,是押后再审,再审你知道么。   我切了声,说有毛线区别,要搁温叔叔,哪还有“再审”俩字。   你一没手稿,二发表日期在人之后,在对方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我能争取到再审已经是很给力了好么。说真的,你到底得罪了谁,我问了出版界的一些朋友,那书压根就没印象,好像凭空出现。但是,我查对方书号,确确实实显示在你出版之前,我觉得这里有很大的问题,必须好好查上一查。   林梓歆分析了好几个方向,问我了很多细节,包括写那本书的初衷。   等到她问的差不多了,华灯初上。   我妈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先问我吃了吗?又问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我一一回答。她就让我把电话给林梓歆。我不知道她俩说了什么,就看到林梓歆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眼神看起来有些冷,让人感到害怕。   终于她挂了电话。   我问她,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然后觉得吧,有些敷衍我,便开口解释,也没什么,就一些案件上的切口,阿姨挺关心你的,问了我老多问题。   我知道,老太太一定告诉了林梓歆什么,不然,那一刻,林梓歆的眼不会那么冰冷,浑身上下不会散发着一股寒意。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她女儿,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了。   哪怕她觉得我幼稚,不稳重,可起码告诉我一些,让我有所了解,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惶惶无措。   我真的,可以,为你肩负起什么了。   而最近,吕肖楠跟没音了似地,她的处境比我还要糟糕,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分公司发生了化妆品毁容事件,牵扯了四个年轻女性,而且,在事情发生之时,被媒体拍到并且第一时间进行了曝光,连给公关部公关的时间都没有。   质检局得到消息后,开始对公司其他化妆品进行检验,与之对应的,公司股票一夜下跌,损失惨重,一时间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哭   2013年的春节浑浑噩噩,冷风呼啸。破碎的天空里,阴霾霾一片,我想要看到的纯白雪花落满了肩头,却始终看不到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吕肖楠终究不是神,没有逆天转命的能力,有关部门以其涉嫌欺诈消费者,并导致消费者重伤将她告上了法庭,甚至当天下午,在她还在参加高层会议,当着公司所有董事,所有员工的面,将其逮捕入狱。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坏消息席卷了整个北京。   李林生哭了。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在哭。   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开车往公安局赶,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汽车引擎呼啸的声响,特嘈杂。他没等我说话就说,虫子你放心,别说这件事你姐没做,就算你姐真做了,老子就是真枪实弹地炸了看守所,也要把你姐给捞出来。   他喘了喘气,压低了声音,有些语无伦次,说虫子你知道么,我跟林梓歆不一样,真的,我俩不一样,你姐也不是飞翔,飞翔当年就是被诬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里,我绝对不会让你姐也这样,她是我的命。   我去找我爸找我妈,找一切我能找的关系,虫子我拜托,你要林阿姨也想想办法,肖楠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最后的声音都开始嘶哑了。   我哽住喉咙,我说你特么神经病啊,肖楠是我姐,轮得到你拜托嘱咐么。我心里暗道,你特么算哪根儿葱,我姐还没光明正大地承认跟你处对象好么。可我没说出来,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我就说阿生哥你放心,我姐她一定没事,我这就给我妈电话。   电话一直占线,拨了好几次,都没能接通。我继而打电话给王叔叔,同样是占线状态,再打手机就成了不在服务区。   我随即拦路挡了一辆出租往河北赶。   因为上次车祸,单位给我妈放了三个月的带薪假,她现在在北京与河北交界的一家疗养院里休养。   上了高速没几分钟,温宁的电话突然过来。   怎么了?我问她,我说我现在有些忙,有事回去说。   温宁压低声音,问我,你在哪?   去河北的高速上。   温宁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严肃,你现在听我说,让司机立马在下个路口下高速,随便爱去哪去哪,就是别往河北赶。   我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我说不清,你妈要我拦住你,反正你听阿姨的没错。   我就震惊了,我妈为什么要温宁转告我?难道,她出了什么事?我说温宁你别吓我,我妈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   那为什么不要我去河北?   你现在去了也没用,阿姨现在又不在那。   那她在哪?   我吼了出来。我妈到底怎么了,温宁为什么说话不清不楚,是想急死我么。   电话那头,温宁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出声,那声音带着些许哭泣,她说虫子,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肯定告诉你,可我没法知道,阿姨没来得及说,她只要我拦着你,让你别去找她,让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她说她没事,过段时间联系你。   我忽然就瘫在了后车座上。   拿着电话的右手垂落在车垫上,电话那头还不停地传来温宁“喂喂”的声音,以及她要我发给她我目前定位的话语。   什么叫来不及说?   什么叫作别去找她?   什么又叫过段时间再联系我?   一串串的问号在我心底激起了涟漪,将心烧成了荒地,不安、恐惧,夹杂了对于未知的迷茫与忐忑。   世界到底怎么了啊?   我决定听温宁的话,毕竟那是妈妈的嘱托,她希望我平安无事,我就不能扯她的后腿。   我问司机距离下一个高速路口还有多长时间?   司机估摸了下,说20分钟多吧。   行,师傅下个路口下高速,掉头回北京。   司机惊讶了下,应声说好。车子以60码的速度奔驰,道路中间的绿化带快速向后掠去,不久就看到了路口标示。就在此时,后面忽然冒出一辆黑色汽车,速度特别快,像是有意识的向出租车接近。   我感到不对劲,这似乎……眼看车就要撞到车尾,我立马喊道,师傅,右转,快点右转。司机师傅脸都绿了,朝右一个回盘,与对方的车头惊险错开。可还没等我们松口气,“噗通”一声,车身震颤,出租车前右灯撞右边的防护栏上,与此同时,左后灯被撞碎,左后轮翻起带动车身滞空几秒,落了下来,后车厢玻璃全碎,而我,整个人飞起,狠狠撞在右车门上,一时间整个人都蒙了。而对方似乎还不想放过,踩着油门冲了上来,我绝望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朝我们奔来。   就听“轰隆”一声,谁想对方车子就跟电影特技一样,竟然以抛物线的轨迹落到左前方,翻滚好几下后,停在路中央冒起了烟。   几秒不到,“噗轰”一声,着起了大火。   然后我就听到了温宁的声音,她连连叫着,虫子,虫子,声音特别着急,带着哭腔。我晃晃抬头,看到她的那辆小QQ前车头凹陷,她跟程子嘉俩人朝我这边跑来。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头顶流向了耳后,滑腻腻的。   看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就想对她笑笑,以此告诉她我没事,不要担心。可我还没咧开嘴,就陷入了昏迷。   恍然间,我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再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上了担架。   有人不断在我耳边说,坚持住虫子,千万别睡着了,你不能死知道不,说了要一起变老,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是头发苍苍、牙齿掉光,也要一起压马路、滑轮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声音“嗡嗡嗡”的,真吵,我想。   再然后,我看到了我妈妈。她整个人似沐浴在黎明来临之际的晨光中,带着笑,很温暖的样子。她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可手臂怎么也没法抬起来。我喊她,说妈,疼,真疼,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指望我妈帮我擦眼泪,因为她老觉得我娇气,老大岁数了还哭来哭去特丢人。   可这次,她却伸出了手,她的拇指拂过我的眼,轻轻的,像是怕弄疼我一样。   我好像听到她在说,孩子,别哭。   可眼泪还是肆无忌惮涌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   妈妈,我不想哭的,真的。   可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   那些冗长而逼仄的梦境反反复复在我的脑海深处上演,浮华而梦幻,似乎是真实的,又似乎是虚幻的,我隐隐约约知道李林生他们隐瞒了我什么,可他们不说,我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的。   车祸没想象中的严重,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加上右胳膊骨折,养上一个礼拜也就差不多了。可包扎得特别严实,尤其眼眉上被玻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缝了三十多针,就跟一重症患者似地,看起来特别恐怖。   吕肖楠在我车祸三天后被放了出来,她来看我的时候,两眼泪汪汪,似乎只要我一个动作,她就能立马掉眼泪。   我笑着问她,说你这是怎么了?就算你妹妹我破相了,命也还在,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你妹妹的福气吧。   吕肖楠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红,说,得了吧你,人都这样了,还贫来贫去的。   那能怎么着?我瞅瞅病房四周的洁白墙壁,慨叹道,多无聊啊,电脑不让玩,小说也不让看,都生茧子了,活人都该憋死了。   吕肖楠破天荒地没随着我侃,她只是很难过地看着我,很难过,很痛苦,很无助,很彷徨……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将我笼罩完全。她坐在我旁边,哭得眼泪跟鼻涕混为一谈,捂着嘴,一抽一抽的,就跟那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样。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她想要抱住我,却害怕弄伤我的手。她想告诉我很多很多,说很多的话,讲很多的事,可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   也没法说出来。   我只知道,我的眼眶瞬间通红,我朝吕肖楠伸出了左手,拥抱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我轻轻拍着她肩膀,嘴里喃喃着,似乎在说“没事的”,“没关系”,“不要紧”,可就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我说了些什么。   我要说些什么呢?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林梓歆告诉我,我被告抄袭的案子赢了,吕肖楠公司化妆品毁容事件也找到了有利的人证物证,现在已保释候审,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妈呢?   莫涛呢?   叶文慧呢?   ……   政府相关部门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了解。   当然,除了莫涛。   除了他这个以卧底身份深入叶氏集团,并且拿到相关铁证的唯一证人。   我终于知道了,莫涛为什么会突然与叶文慧牵扯上关系。   也明白了,他好几次的欲言又止,痛苦哀伤。   我想起那次我妈车祸后,莫涛的电话,以及他站在医院走廊迎风口难过悲伤的样子。   我妈妈的秘书王叔告诉了我所有事情的真相。   因为土地所有权等关系,叶氏集团好几次与我妈妈产生了摩擦,为了拿到土地权,也为了控制我妈妈为他们做事,他们明里暗里好几次向我妈以及她手下相关官员行贿,被我妈拒绝后恼羞成怒,实行报复。   于是他们查到了我,知道了莫涛,想要通过莫涛来伤害我,威胁我妈妈,也就有了叶文慧与莫涛之间的纠葛。   我妈第一时间找到了莫涛,将整个事件始末告知了他,希望他能够投诚对方,以卧底身份打入内部,找到叶氏集团有关罪证,将其绳之于法。   王叔叔说到这里的时候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他问我,小聪,你知道副局上次的车祸吧。   我点了点头,当然知道,那次妈妈差点死去。   但是,现在,她……   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王叔张了张口,轻轻擦了擦涌出眼眶的眼泪,说,那次其实是副局策划好的,为了让莫涛得到叶氏的绝对信任,她让莫涛将自己轿车的启动装置做了手脚,并且告知她当日的行踪路线,以自身安危做赌注,终于,她赢了。   王叔叔说到这里彻底泣不成声。   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继而抬头。   但是,副局后悔了,小聪,副局很后悔。她最后给我的电话里说,她不怕死,不怕任何对她的报复,她只是后悔将莫涛牵扯进来,从而导致他沾染毒品,毁了他一生。她要是知道,她一定不会让莫涛做那些事情的,一定不会。至少,在你爸爸离开后,在她离开以后,还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一直陪着你,温暖你,照顾你,让你知道,这世界还是善良的。   一切不言而喻。   我想起新闻报纸上关于河北疗养院爆炸的消息。   想到我梦里,妈妈一遍遍回望着,不舍离开的样子。   想到她刚出手术室,呆呆望着我的傻样儿。   ……   连呼吸都痛了。   妈妈,你离开了。   妈妈的葬礼很简单。   化妆师的手艺精湛,她的容貌被复原的很好。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祥和的样子。   只是小姨已经泣不成声,小姨夫在一旁扶着她。   而吕肖楠则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朝她笑笑,再就没了表情。   参加葬礼的人。   来了,走了;走了,来了。   我甚至看到了建工局的一把手。   他带领着建工局的一群同事,鞠躬,默哀。   我一一还礼。   节哀。他说。   我点了点头。   谢谢。   葬礼不久,我就听到叶氏集团破产的消息,有关高层相继入狱,甚至牵扯到很多政府高官。叶文慧与她父亲海外出逃,想要通过菲律宾转机去澳大利亚,但被中方警方截获,引渡回国,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最高审判。   我去戒毒所看莫涛。   眼前的他是枯黄的,枯黄的头发,枯黄的皮肤,枯黄的眼睛,明明是立春充满希望的天空,却依旧铺满了寒冷而绝望的气息。   怎么可以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他在我面前坐下,笑了笑,问我,身体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要毕业了吧?   我再点头。   他眼睛那么亮,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戒毒很难受吧?我笑着问。   他点头。   你要坚持知道吗?你答应过我的。   他笑着,重重点了点头,昂。   眼神那么坚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春天来了。   冬天走了。   秋天来了。   夏天走了。   轮回往复。   我一直在等莫涛出来。   一日日。   一年年。   我现在在林梓歆爷爷手下的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我的上司就是当年我去钱柜吐了他一身的那个男子,很有魄力,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短短三年,我从一个愤世嫉俗的文艺女青年变成了一个内敛知性的人。   何维柯看到我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脸特别的五光十色、色彩斑斓,说我简直非人类,然后就老跟在我屁股后面,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朝他龇牙咧嘴吓唬他,说等我男朋友出来,非给你点颜色瞧瞧。他眉目一挑,切了一声,小声嘀咕,到底谁给谁颜色还未可知好么。   李林生在一年前终于修成了正果,追到了我姐,俩人的婚礼办的那叫个隆重,私人飞机,度假岛,皇宫盛宴……简直就是败家娘们儿,太不照顾我们贫苦打工一族的心情了。婚后,吕肖楠让李林生往东,李林生就绝对不敢往南西北走。虽然有时也因为一些小事吵吵闹闹,但特别的幸福。   林梓歆依旧当她的老师,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时不时在课堂上,说着当年××系的何××上学时的无赖样儿。   温宁与程子嘉半死不活,她爸坚决不同意她跟程子嘉之间的姐弟恋,已经断了她的所有经济来源,这会儿正窝在我家玩剑三,以此来继续她革命抗战的辛苦历程。   城市的嘈杂与烦乱,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得到了稀释。   我还是一如既往一月一次的戒毒所探视。   虽然在第三次探望时,他再也不出来见我,说他现在很难看,怕我看了后不要他。我笑了,说好。你见我也好,不见也罢,我都在等你,反正我每月都要来的。   就这样,时间如同荒草一样蔓延开来。   我听着医生简单的会诊报告。   什么时候吃饭?   什么时候睡觉?   什么时候看书?   身体坚持到什么程度?   心情怎么样?   ……   我想,不久后他就会出来,然后我们就结婚,生孩子,组建自己的家庭。   2015年9月3日,微风,小雨。   我一如往昔到达戒毒所。   莫涛的主治医生找到了我。   他递给我一份档案,然后拍了拍我肩膀。他眼神有些感伤,说闺女,以后就别来了,我们这里要搬了。我遵照他的遗愿,让他陪了你三年,我想你能够从容面对了,坚强些,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   攥紧了手中的病例档案。   沿着戒毒所的马路往前走。   山路清风,小雨漫路。   我边走边打开了档案袋,薄薄的几张纸被雨水打湿,几行字跳入我的眼里:   2013年5月27日   夜,凌晨2点   戒毒失败   卒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